残雪压枝，老梅垂首。
姜霁赤足立于井沿，踝环金纹闪灭，映得雪片似刃。
她抬手，指尖接住一缕飘红……
不是梅瓣，是夜风卷来的血尘，带着龙柱崩毁后的铁锈味。
"第二辞。"她轻声道，声音不高，却惊得瓦面寒鸦西散。
身后脚步踏雪，沈如晦携酒而来。
酒未饮，他己半醉，轮回眼血丝如蛛网，瞳仁深处一弯血月沉浮。
那只前世刀悬在他背后，无刃，却自发低鸣，像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姜霁，"沈如晦停在两步外，嗓音被酒灼得沙哑。
"我记起全部了……血洗天庭，是我。"
姜霁不回头，只侧了侧首，一滴血沿她耳坠滑下……
方才替苏听雪试药，血咒反噬。
血珠落地，瞬间凝成冰花。
"记起又如何？"她笑，眼尾朱砂被雪光映得潋滟，"前世债，今生还。还法由我说了算。"
沈如晦望她，眼底血月倏然破碎，化成漫天星火。
他忽伸手，握住背后刀柄，"那便先还一刀。"
刀出鞘一寸，寒光冲霄，夜空被撕开狭长裂缝。
其内殿宇巍峨、尸山火海……天庭旧景，一闪即逝。
与此同时，皇城深处，祖祠铜钟自鸣，声沉如咽。
姬家老祖法相苏醒，百丈金身盘坐虚空，手结龙印，背后血环转动，吸噬残存龙气。
"小辈放肆……"
法相开口，声波化作实质，震塌半座奉天殿，瓦砾间露出昔日祭坛。
坛心黑洞，正是当年挖骨之地。
姜霁抬眼，目光穿过风雪，落在那道冲霄金影，唇角勾起："省得我去找。"
她踏井沿而下，黑袍猎猎，一步一莲，莲心燃幽蓝火。
沈如晦紧随其后，前世刀彻底出鞘，刀背血槽亮起妖异红纹，像一条苏醒的龙。
两人并肩立于祖祠前。
法相俯瞰，金掌覆下，掌纹化作万道锁链，首取姜霁脊骨……它要再挖一次混沌骨。
"吞。"
姜霁指尖一点，金纹骨链透体而出，化作暗金巨口。
一口将万链嚼碎，碎屑化作光雨，被她反手拍进地面。
顷刻生出一片曼陀罗，花心如眼，冷冷望天。
沈如晦低笑，身形骤起，前世刀划破长空，刀光所过，时间似被斩断……
前世：少年魔种跪天庭，求赦姜霁，反被削角；
今生：他携刀而来，以人皇之血，劈向姬家祖相。
"斩！"
刀落，无声。
百丈法相自眉心裂开，裂缝一路蔓延至胸腔，其内并无脏腑。
只有滚滚龙气，被刀风一卷，化作漫天赤雪，簌簌坠落。
法相崩塌，金身碎成万块，每一块落地，便化作一座小小祭坛，坛上铭文……
皆是姬家历年窃运、易子、活祭之罪录。
百姓蜂拥而入，拾坛而读，哭声、骂声、怒吼声汇成洪流，冲得皇城再暗三分。
风停，雪却红。
沈如晦收刀，指尖抚过刀背血槽，血槽空明，再无红纹。
他侧眸，望姜霁，声音低哑："一刀还清？"
姜霁踮脚，指腹按在他唇角，轻轻一抹……
那里裂了细口，血珠渗出，被她含入口中，血咒瞬间翻涌。
她唇角溢出一线猩红，却仍笑："还差一口。"
沈如晦眸色骤暗，忽地俯身，额头抵她额，轮回眼血丝缠上她睫羽。
"给我欠条，余生慢慢收利息。"
"活得下来再说。"
姜霁反手一肘，正中他胸口。
沈如晦踉跄半步，却低笑出声，胸腔震动，震落肩头积雪。
祖相崩，皇族最后的底牌成灰。
百官跪伏宫门，请"道尊"登极的呼声再起，比先前更烈。
姜霁却转身，黑袍掠过残雪，声音散在风里："三辞未了，勿扰。"
她步步远去，足印生莲，莲心燃火，火光照出沈如晦侧影……
他提刀跟上，刀尖拖出长长血线，像给这废朝旧都，划下一道新鲜伤口。
伤口之下，新芽暗生。
雪又落，无声。
众人只听那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踏碎金瓦玉阶，走向更远的黑夜。
背后，是崩塌的法相、熄灭的龙气、以及……
一座终于低头、却再无人跪拜的废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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