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岭在皇城西北西十里，岭无活树，遍插铜铁机枢。
夜风一过，百千齿轮同时咬合，声如巨兽磨牙。
姜霁赤足立于岭巅，黑袍猎猎，踝环金纹映着月色，像两枚微缩的日蚀。
她指尖捏着半片龙血晶核……
从崩塌龙柱里抠出的最后一块，血气缭绕，诱得满山铜枢发出饥渴的“咔哒”声。
“饵己放，龙来。”她轻语。
山麓密林，沈如晦倚枯木，轮回眼血丝缠瞳，掌中前世刀低鸣。
刀背血槽空荡，却在渴望下一注鲜血。
他抬眼，目光穿过铜林，落在那道纤细背影，喉结轻滚：“今日，我替你收网。”
铜岭深处，机关城静卧。
城无门，万箭匣、千机炮、断龙闸层层蛰伏，像一头阖眼的铜龙。
风观澜抱千机匣，财迷眉眼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姐姐，我压上全部家当，你可要给我赢回一座皇城。”
“皇城无趣。”姜霁弹指，一缕混沌气没入匣心，“我要的……是姬御霄一条臂。”
“成交！”风观澜笑得见牙不见眼，指尖在匣面连点数下。
机枢声如雷动，铜城苏醒，齿轮逆转，城壁翻覆，露出幽黑洞口，像张开的龙喉。
洞口外，顾横波青笔落字，于雪地写下一个【开】字，真言化光，融进铜壁。
机关城轰然下沉半尺，一条仅容一骑的铜道蜿蜒而出，道旁机簧尽数隐形，看似坦途，实为死路。
“猎人常以羊为饵，今日……”顾横波收笔，声音冷哂，“我们猎龙。”
黎明前最暗一刻，龙吟自远而近。
姬御霄踏血云而来，蟒袍猎猎，左袖空荡……
断臂伤口被龙气包裹，凝成一条虚影龙爪，爪心握一枚漆黑镇运钉。
钉上刻“姜”字，欲钉进谁的气运，不言而喻。
他停于铜道入口，金瞳映出幽暗城池，唇角勾起：“机关城？小孩子的玩具。”
抬步，入瓮。
第一步，铜道两侧机簧轻响，幽蓝火光自地面缝隙升起，照出他脚下影子。
那影子竟被无形之力拉长，一路拖进铜城深处，像被钉在命运的砧板。
第二步，万箭匣悄然调转，箭簇却未瞄准肉身，而是对准虚空……
他的气运。风观澜躲在暗室，指尖颤抖，眼睛亮得吓人：“射碎龙气，值三万灵石！”
第三步，铜城穹顶裂开，一座千机炮缓缓降下，炮口凝聚幽光，目标……断臂伤口。
姜霁立于高台，指尖把玩着那半片血晶核，声音散在风里。
“姬御霄，欠骨还骨，欠血……还血。”
机簧炸响，幽蓝炮光贯穿夜幕，首取姬御霄左肩。
他怒喝，虚影龙爪迎上，爪与炮光相撞，爆出赤蓝火雨，火雨落处，铜铁瞬融。
姬御霄被震退三丈，伤口龙气崩散，血线飞溅。
他尚未站稳，脚下铜板翻覆，断龙闸轰然落下……
闸刃薄如蝉翼，却刻有“斩龙”古篆，专破皇族血脉。
血光一闪，断臂伤口再断一截，龙气连同骨肉，被生生切下。
断臂落地，五指犹自抽搐，指背龙纹迅速黯淡，像被抽干的河。
“啊……！”
姬御霄跪地，金瞳充血，痛嚎混着龙吟，震得铜城齿轮同时停顿一瞬。
高台上，姜霁抬手，混沌气化作暗金巨掌。
捞起那截断臂，掌心血口一张，将骨肉连同龙纹，尽数吞噬。
骨链金纹瞬间亮起，像被添了一把火，烧得她眼底日蚀更深。
“臂己收，轮到命。”
她低语，指尖轻弹，机关城核心轰然合拢。
万箭匣、千机炮、断龙闸同时调转，全部对准姬御霄心口。
姬御霄却忽地抬眸，痛色尽敛，唇角勾起阴毒笑纹。
他右掌一翻，掌心赫然出现一枚漆黑龙符，符面裂纹遍布。
却裹挟残存龙气，猛然捏碎……
碎符化作黑龙虚影，龙鳞逆张，首扑姜霁面门。
黑龙所过，机簧寸寸锈蚀，铜铁成灰，机关城竟被强行撕开一条生路。
“姜霁，要我命……”他嘶声，血沿断臂淋漓，“你还不够！”
黑龙瞬至高台，龙牙离她喉间仅寸许。
电光石火，沈如晦掠至，前世刀横档，刀背血槽骤亮，像久渴的兽，一口咬住黑龙颈项。
“她不够，”他嗓音低哑，轮回眼血涌，刀锋猛然一转，“加上我，够不够？”
刀落，黑龙首级被生生斩下，龙影化作黑雪，纷纷扬扬。
沈如晦却未收刀，反手握住刀背，掌心用力……
血沿刀锋滑下，滴在姜霁赤足边，像一枚暗红印章，盖在雪里。
姜霁垂眸，足尖轻点血印，抬眼看他，眼底金纹旋转，“利息我收下，本金……”
她指尖在虚空写下一个【退】字，混沌气化作暗金浪潮，将姬御霄连人带血，轰出机关城。
铜城大门轰然阖上，断龙闸落下，封死所有出路。
城外，姬御霄撞碎山岩，血溅铜铁，金瞳恨意滔天，却再无力追击。
机关城缓缓下沉，重新隐入铜岭。
风观澜抱着千机匣，心疼得首抽抽：“三万灵石的机关，一次报废，姐姐你要赔我。”
“赔你一座皇城，可够？”姜霁笑，声音懒散，却叫财迷瞬间眼眸锃亮。
沈如晦收刀，掌心刀伤深可见骨，血沿指缝滴落，他却笑得满足。
“欠债进度，十分之一。”
姜霁侧眸，指尖抹过他唇角血珠，含入口中，血咒瞬间翻涌。
唇角溢出一线猩红，却仍笑：“利息，日结。”
雪落，无声。
铜岭之上，却有一线血光，像极细红线，悬在夜空，久久不散。
红线尽头，是姬御霄踉跄远去的背影……
断臂处，龙气尽散，只剩空洞衣袖，被寒风撕扯，像一面残破皇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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