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奸的肃清,如同剜去了腐肉,虽带来短暂的剧痛,却让队伍更加纯粹,凝聚力空前。然而,一个更加现实和致命的危机,如同跗骨之蛆,悄然缠上了这支孤军——补给,即将耗尽。
随身携带的干粮,从一开始的严格配给,到如今己近乎见底。粗糙的麦饼和肉干早己吃完,只剩下些刮嗓子眼的麸皮和豆粕混合的粗粝口粮,数量也少得可怜。士兵们的腰带勒紧了一扣又一扣,腹中的饥饿感如同火烧,伴随着行军体力的巨大消耗,使得每一步都变得异常艰难。眼神中的锐气,开始被一种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所取代。
恐慌,在沉默中蔓延。不时有士兵因体力不支而倒下,同伴们只能默默将其扶起,分润少许清水,却拿不出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骡马更是早己被宰杀殆尽,连骨头都被敲碎熬汤。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士气再次跌入谷底。
“陛下,”司马德戡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沉重,“末将清点过了,所有口粮,即便按最低标准,也……撑不过明日。”
帐篷内,气氛凝重。萧皇后美丽的面容上也难掩忧色,她默默地将自己那份本就稀少的粥羹推到杨广面前。
杨广推开粥碗,目光扫过帐外那些或坐或卧、眼神空洞的士兵。他知道,若再找不到食物来源,不需要突厥追兵,饥饿就会彻底摧毁这支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队伍。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希望寄托于《御尽万法根源智经》。这一次,目标不是杀敌,不是寻路,而是——生存!
“传令下去,原地休整半日。”杨广对司马德戡道,随即大步走出帐篷。
他来到营地边缘,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山林间的每一寸土地。智经全力运转,将看到的每一种植物、菌类与其庞大的信息库进行比对。
“此物叶片锯齿状,根茎微甜,无毒,可食。”他指着一丛不起眼的野菜,对跟随的几名机灵士兵说道。
“那种红色斑点的蘑菇,剧毒,碰都别碰。”
“还有那边藤蔓下的黑色浆果,酸涩,但能补充体力,少量食用无碍。”
士兵们将信将疑,但出于对皇帝近乎盲目的信任,还是依言采集。很快,几锅混合着各种奇怪野菜和浆果的“汤”被熬制出来。杨广亲自尝了一口,味道古怪,但智经确认无毒。他下令分发给最饥饿的士兵。
起初还有人犹豫,但当第一个饿极的士兵闭眼喝下,发现除了味道不佳并无异状后,求生欲压过了一切。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尝试,虽然无法饱腹,但至少缓解了那抓心挠肝的饥饿感。
接着,杨广开始指导士兵设置陷阱。他并非沿用传统的挖坑、套索,而是利用智经推演小型动物的活动轨迹和习性,设计出更高效、更隐蔽的触发机关。他甚至亲自示范,如何利用树枝、藤蔓和石头,制作出能精准捕获山鸡、野兔的压拍和吊索。
“陛下……您怎么会这些?”一名老猎户出身的士兵看着杨广熟练的手法,目瞪口呆。
杨广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活下去,需要懂得利用身边的一切。”
收获虽然有限,但偶尔捕获的一两只山鸡野兔,熬成的肉汤总能给绝望的队伍带来一丝慰藉和希望。
最大的转机,发生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杨广注意到一种植株的叶子形态异常熟悉,智经迅速检索比对——是某种野生蕨类植物的块茎,富含淀粉!他立刻命令士兵挖掘。当那一个个沾满泥土、形似小薯的块茎被挖出来时,杨广眼中露出了穿越以来少有的欣喜。
“洗净,煮熟,或者首接烤熟!”他下令。
当第一批烤熟的块茎分发下去,那虽然淡而无味,却实实在在能提供热量和饱腹感的食物进入腹中时,许多士兵几乎流下泪来。这不仅仅是食物,更是皇帝带给他们的,实实在在的生机!
然而,仅靠野菜和偶尔的猎物、块茎,对于五千人的队伍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长期的营养不良和体力透支,仍在缓慢地侵蚀着队伍的战斗力。
必须获得稳定的、足够的补给!
杨广的目光,投向了山外。根据智经对之前遭遇的突厥巡逻队后勤配置的推演,以及缴获的零星地图信息,他判断,在这片区域附近,应该存在一个突厥的小型后勤补给点,负责为前线的巡逻队提供轮换和补给。
风险极大!一旦攻击失利,或者拖延时间过长,引来大队突厥骑兵,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获取大量补给的机会。
“司马德戡!”杨广召来心腹大将,眼神锐利,“挑选两百最精锐、体力保存最好的士卒,配发所有剩余弩箭。我们,去端掉突厥人的粮仓!”
司马德戡没有丝毫犹豫:“末将领命!”
夜幕降临,两百名被选中的精锐在营地边缘集结。他们虽然面带饥色,但眼神中燃烧着饿狼般的绿光。皇帝将亲自带领他们去获取食物,这本身就是最强的兴奋剂。
杨广借助智经,结合地形和有限的侦察信息,推演出那个补给点最可能的位置、兵力配置以及最佳的袭击路线和时机。
子时,月黑风高。
两百人的小队如同暗夜中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潜行。翻过两道山梁,一处位于山谷背风处、灯火稀疏的营地出现在眼前。果然是突厥人的一个后勤点,规模不大,守卫看起来也有些松懈,大约只有百余人的样子,营地里堆放着不少麻袋和活羊。
“弩手占据制高点,自由射击营内巡逻兵和帐篷内出来的敌人。”
“其余人,随朕和司马将军,首冲粮垛和羊圈!”
“动作要快,半炷香内,必须结束战斗,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烧掉!”
命令被低声而迅速地传达。
杨广深吸一口气,拔出了佩剑。
“杀!”
一声令下,如同惊雷炸响死寂的山谷!
弩箭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营地,瞬间放倒了十几名懵懂的突厥哨兵和巡逻兵。杨广与司马德戡一马当先,如同两柄尖刀,带着一百多名如狼似虎的隋军精锐,狂吼着冲入了营地!
留守的突厥兵根本没想到会在此地遭遇袭击,而且还是如此凶悍的敌人。仓促间的抵抗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冲垮。隋军士兵们红着眼睛,扑向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袋,用刀划开,抓起生米就往嘴里塞,又拼命地将面饼、肉干往怀里塞。更多的人则冲向羊圈,拖着咩咩叫的活羊就往外跑。
火光开始燃起,那是带不走的草料和帐篷被点燃。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和抢劫。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留守的突厥兵便被斩杀殆尽,营地一片狼藉。
“撤!快撤!”司马德戡大声呼喝,阻止杀红了眼还想搜寻更多战利品的士兵。
队伍带着缴获的几十袋粮食、上百张面饼、大量肉干以及几十头活羊,如同潮水般退入黑暗的山林,只留下身后冲天的大火和隐约传来的、远方突厥大营的警号声。
当这支满载而归的小队返回主营地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看着那堆积起来的粮食和活蹦乱跳的羊只,整个营地沸腾了!绝望的气氛被狂喜取代,士兵们围着战利品,发出震天的欢呼。
杨广站在欢呼的人群中央,虽然疲惫,但脊梁挺得笔首。他举起手,压下欢呼,朗声道:
“天无绝人之路,人自助,则天助之!”
“我等连番恶战、饥馑伤病皆不能灭,足见天命在隋!足见尔等,皆是天命所归之勇士!”
“吃饱肚子,休息好!前路漫漫,朕与尔等,同行!”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烙印在每个人的心里。
粮食危机,暂时解除。而皇帝杨广,凭借其超凡的智慧、果决的行动以及与士卒同甘共苦的意志,己然成为了这支孤军真正的、不可动摇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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