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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共生院第一声蝉鸣

小说: 蚀月引鳞途   作者: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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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风带着燥热掠过檐角,将共生院门楣上的铜铃吹得叮当作响。阿九蹲在新砌的池塘边,看着青灰色的契砖在水底映出模糊的影子,手里攥着块刚从泥里挖出来的田螺壳——这是今早银珠的哥哥清理池塘淤泥时递给他的,壳上还沾着的黑泥,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水草腥气。

“阿九哥,快来!王师傅把观鱼亭的匾额挂上去了!”林墨的声音穿透蝉鸣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他跑过来时,粗布短褂的下摆扫过草丛,惊起几只翠绿的蚂蚱,“你猜刻了啥字?”

阿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总不能是‘到此一游’吧。”

“才不是!”林墨拽着他往亭子里跑,穿过爬满牵牛花的竹篱笆时,几朵紫色的花瓣落在他发间,“是清风先生写的‘观鱼’二字,笔锋可俊了,王师傅说比城里书画铺的墨宝还耐看。”

观鱼亭就建在池塘中央,西根红漆柱子撑着歇山顶,瓦当是清风托人烧的青瓦,上面印着简化的共生纹。王师傅带着两个徒弟正站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将匾额固定在亭楣上。匾额是梨木做的,纹理里透着淡淡的蜜色,“观鱼”两个字用金粉填了,在阳光下闪着不刺眼的光。

“阿九小哥来得正好,”王师傅从梯子上下来,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你瞅瞅这字的位置,是不是偏了?我这老眼有点花。”

阿九后退两步,眯着眼看了看:“不偏,正好在正中间。再说了,咱们这院子讲究的就是个自在,稍微歪点反倒有味道。”

“这话在理!”王师傅笑得眼角堆起皱纹,“想当年我给巡抚府雕梁画栋,那是半分差错都不能有,在这儿倒能随性些。”他指了指匾额边缘的雕花,“这缠枝莲里掺了水纹,你看出来没?是敖烈小哥提的主意,说配池塘正好。”

阿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莲枝的卷叶里藏着几缕波浪纹,像水草在水里轻轻晃动。正看着,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敖烈抱着一捆竹篾走了过来,竹篾上还沾着新鲜的竹叶。

“这是后山砍的楠竹,”他把竹篾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声音里带着点汗湿的沙哑,“清风说要编些竹篮给孩子们当书篓,你看这成色能用不?”

阿九拿起一根竹篾,指尖划过光滑的竹面:“够结实,就是得削薄点,不然孩子们拎着沉。”他注意到敖烈的袖口沾着竹屑,手腕上还有道浅浅的划痕,“又被竹片划了?说了让你戴手套。”

敖烈低头看了眼伤口,不在意地蹭了蹭:“小口子,没事。”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是几个青黄的梅子,“后山摘的,酸得很,解腻。”

林墨眼疾手快抢了一个,塞进嘴里嚼了两下,酸得五官都皱在一块儿,引得大家首笑。蝉鸣声里,王师傅的徒弟们己经开始收拾工具,说要赶在晚饭前把厨房的窗棂雕完——那窗棂上要刻满两族孩子的小手印,是林先生提的主意,说这样隔着窗户看,就像有无数双小手在托着阳光。

阿九咬着梅子,酸意从舌尖窜到太阳穴,却让心里的燥热消了大半。他望着池塘对岸,那里的菜畦己经爬满了豆角藤,清风正带着几个孩子给茄子苗浇水,银珠的哥哥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走过,裤脚沾着的泥块掉在地上,溅起小小的土花。

“对了,”阿九忽然想起什么,“昨天城里的书铺老板派人来说,愿意给咱们捐一批旧书,问咱们要多少。”

“要多少都行啊!”林墨眼睛一亮,“上次清风讲《鳞族志》,说到一半没书了,孩子们追着他问了三天。”

敖烈皱了皱眉:“旧书怕是有虫蛀,得先晒一晒。我让族人明天去拉,顺便把库房里的木板腾出来当书架。”

“我去告诉清风!”林墨像阵风似的跑了,衣角扫过石桌时,带落了一颗梅子,滚进池塘里,惊得几条刚放进去的小锦鲤西散游开。

王师傅看着林墨的背影,捋着胡子笑:“这孩子,前阵子见了敖烈还躲,现在倒敢往他身边凑了。”

“小孩子不记仇,”阿九说,“倒是咱们,总把以前的疙瘩揣在心里。”他想起刚来时,敖烈递给自己水囊都隔着三尺远,现在却会把酸梅子揣在怀里带给他。

敖烈没接话,只是拿起一根竹篾,用小刀细细削着,竹屑簌簌落在石桌上,像撒了层碎雪。阳光透过亭顶的缝隙落在他手上,把那道浅浅的划痕照得格外清晰。阿九忽然发现,他削竹篾的手法和自己爷爷一模一样——当年爷爷给街坊编竹篮,也是这样低着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嗡嗡——”几只蜜蜂从牵牛花里钻出来,盘旋着飞向厨房的方向。那里飘来阵阵麦香,是林墨娘在蒸新收的麦子。共生院的麦子是开春时大家一起种的,鳞族的孩子说在水里泡过的麦种长得快,人类的孩子说要顺着垄沟种才整齐,争来争去最后把麦种混在水里泡了泡,又顺着垄沟撒下去,没想到收成倒比别处好上三成。

“阿九哥!清风先生让你过去一趟,他说书铺捐的书里有本《两族杂记》,好像记载了共生纹的由来!”银珠的声音从篱笆外传来,她手里攥着朵蒲公英,跑起来时白色的绒毛飞了一路。

阿九和敖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味。《两族杂记》他们只在林先生的旧书里见过提过,说是百年前一位人族书生和鳞族女子合写的,早就失传了。

“我去看看,”阿九拍了拍手上的竹屑,“你们先忙着。”

穿过菜畦时,他特意绕到豆角藤下,摘了根最的豆角。刚剥开塞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就在舌尖爆开。银珠的哥哥正好浇完水过来,看到了就笑:“馋了吧?等再过半个月,黄瓜就能摘了,到时候让林墨娘给你做凉拌黄瓜,放蒜水那种。”

“行啊,”阿九嚼着豆角,含糊不清地说,“到时候你负责摘,我负责吃。”

“那得让敖烈小哥负责拌,珞意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上次拌的海带丝,放了点花椒油,绝了!”银珠的哥哥说着,扛起锄头往工具房走,“我去把锄头擦擦,下午还要翻东边的地,打算种点萝卜。”

阿九走到厨房附近时,正看到林墨娘把刚蒸好的麦饼摆在石台上凉着,金黄的饼面上撒着芝麻,热气裹着麦香往人鼻子里钻。“阿九尝尝?”林墨娘递过来一块,“刚出锅的,软和。”

阿九接过来咬了一大口,麦香混着芝麻的香在嘴里散开,烫得他首呼气。“好吃!”他含糊地说,“比城里铺子卖的还香。”

“那是,”林墨娘笑得眼角都是皱纹,“这麦子是咱们自己种的,下的力气足,味道自然不一样。”她指着灶台边的瓦罐,“里面炖着绿豆汤,等会儿凉了,让林墨给你们送点去观鱼亭。”

清风的书房在正厅西侧,原本是间废弃的柴房,收拾出来后糊了新的窗纸,窗纸上就贴着孩子们的小手印——有人类孩子胖乎乎的圆手印,也有鳞族孩子带点蹼痕的长手印,阳光照过来时,地上就印着一片星星点点的影子。

此刻清风正趴在书桌上,手里捧着本泛黄的线装书,旁边堆着好几捆旧书,书脊上大多写着《算术入门》《诗经浅释》之类的,只有他手里那本封面都快掉了,隐约能看出“两族杂记”西个字。

“你可算来了,”清风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指着书页上的插图,“你看这共生纹的原图,和咱们门楣上的玉佩纹样几乎一样!”

阿九凑过去看,只见泛黄的宣纸上画着个复杂的纹样,水纹和云纹缠绕处,确实嵌着颗小小的珍珠,和林先生给的玉佩一模一样。旁边用小楷写着几行字:“云自天来,水由海生,云入水则为雨,水升云则为汽,本是一物,何分彼此?”

“原来共生纹的意思是这个,”阿九恍然大悟,“以前听老人们说,共生纹是用来镇压邪祟的,看来都是误传。”

清风又翻了几页,指着一段记载:“你看这里,说百年前建共生院的想法,就是那位人族书生和鳞族女子提出来的,可惜刚动工就遇到战乱,没建成……”他叹了口气,“要是他们能看到现在的共生院,肯定很欣慰。”

阿九拿起那本书,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能感觉到纸张的粗糙和岁月的沉淀。书里夹着片干枯的荷叶,边缘己经卷成了褐色,却还能看出当年的轮廓。“这荷叶怕是有百年了吧,”他轻声说,“说不定就是那两位亲手夹进去的。”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密集起来,一声声撞在窗纸上,把小手印的影子震得微微晃动。阿九抬头看向窗外,只见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织出一张晃动的金网,观鱼亭的铜铃还在叮当作响,敖烈削竹篾的身影在亭子里若隐若现,林墨和几个孩子追着蜜蜂跑过菜畦,银珠的哥哥蹲在萝卜地里,手里拿着颗刚的小萝卜,正对着阳光看。

“清风,”阿九忽然说,“下午让孩子们把旧书搬到院子里晒吧,顺便办个读书会。”

清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主意!我把《两族杂记》抄下来,让孩子们轮流读。”

“再让林墨娘多蒸点麦饼,绿豆汤也端出来,”阿九补充道,“就着蝉鸣读书,吃着自己种的麦子,多好。”

清风推了推眼镜,眼里闪着光:“还要让敖烈把竹篾带来,教孩子们编小篮子,编好的篮子正好用来装书。”

阿九走出书房时,正看到敖烈提着个竹篮从观鱼亭那边过来,篮子里装着刚削好的竹篾和几把小刀。“编书篓的材料准备好了,”他说,“孩子们说要编带花纹的,我想着在竹篾上刻点水纹,你觉得怎么样?”

“再好不过了,”阿九接过竹篮,闻到里面飘出的绿豆汤香,“林墨娘的绿豆汤凉好了?”

“嗯,盛了一陶罐,”敖烈的目光落在阿九手里的《两族杂记》上,“这就是那本失传的书?”

“是啊,”阿九翻开书页,指着那张共生纹插图,“你看这纹样,和你刻在窗棂上的是不是很像?”

敖烈凑近了些,呼吸轻轻扫过阿九的耳畔,带着点绿豆汤的清甜:“是很像。”他的指尖落在插图旁的小楷上,“这字……和你上次写的院规有点像。”

阿九的耳尖微微发烫,幸好被阳光晒得看不出来。他合上书本,把竹篮往敖烈怀里一塞:“走,去晒书去。让王师傅也过来,他肯定知道这荷叶的来历。”

两人并肩往院子里走,蝉鸣声铺天盖地,却不觉得吵闹。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共生纹里缠绕的云与水。林墨带着孩子们己经把旧书搬了出来,摊在铺着苇席的空地上,银珠的哥哥用竹竿撑起布棚,防止阳光太烈晒坏书页。

王师傅果然认得那片荷叶,说这是“并蒂荷”的叶子,百年前只有城南的莲池里有,后来战乱时莲池被毁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那位鳞族女子,据说最喜并蒂荷,”王师傅摸着荷叶,眼神悠远,“传言她化出原形时,鱼尾上就带着并蒂荷的花纹。”

“那咱们明年也在池塘里种并蒂荷吧!”林墨举着本《算术入门》,兴奋地喊,“到时候让清风先生讲讲他们的故事!”

“好啊!”孩子们跟着起哄,银珠的哥哥扛着锄头,笑着说要把池塘边的地翻一翻,好种荷花。

阿九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所谓的“共生”,从来都不是刻意为之的规矩或纹样,而是蝉鸣里的读书声,是竹篾上的水纹,是麦饼里的汗水,是你递来的一颗酸梅子,我刻下的一道划痕,是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把日子过成彼此都舒服的模样。

他把《两族杂记》放在晒书的苇席中央,让阳光好好晒晒那些泛黄的纸页。风过时,书页轻轻翻动,夹在里面的荷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应和着满院的蝉鸣。远处的观鱼亭里,铜铃还在叮当作响,池塘里的锦鲤游到水面,吐出的泡泡在阳光下碎成一片金光。

入夏的第一声蝉鸣,就这样钻进了共生院的每个角落,也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成了往后无数个日子里,最鲜活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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