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女儿的手腕里，小家伙被攥得有些疼，却懂事地没吭声，只是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时不时瞟向仓库的方向。阿九回头望了眼那片蒸腾着尘土的街口，林墨的笑声混着木棍砸在皮肉上的闷响传过来，像根细针戳在人心上。
“苏先生，您带着孩子先走。”阿九把信号弹塞进苏砚手里，指腹在冰凉的金属壳上蹭了蹭，“这玩意儿拉环一扯就能亮，红光是安全，绿光……就不用等我们了。”
苏砚的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却被女儿拽了拽衣角。“爸爸，让阿九哥哥去吧，林墨哥哥说过，打架的时候人越多越容易乱。”小姑娘仰着小脸，卷发上还沾着仓库里的灰，眼神却清亮得很，“我记得路，能带你回那个有桃树的院子。”
阿九心里一动，这孩子倒是比大人还镇定。他拍了拍苏砚的胳膊，转身就往回跑，布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像在跟自己的心跳较劲。刚拐过街角，就见林墨被三个黑袍人围在中间，木棍早不知飞到哪去了，他后背挨了一下，踉跄着撞到墙上，却还咧着嘴笑，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就这点力气？还敢自称‘净化者’？”
“找死！”领头的黑袍人骂着扬起鞭子，阿九瞅准时机冲过去，手里的短刀划破空气，精准地缠住鞭梢——那是刚才路过铁匠铺顺手拿的废铁条，被他磨得锋利无比。他猛地拽紧，黑袍人重心不稳往前踉跄，林墨趁机扑上去，胳膊肘狠狠顶在对方后腰，那人疼得闷哼一声，手里的鞭子也松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林墨喘着气，额角的伤口渗出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却笑得比谁都野，“不是让你送他们先走吗？”
“少废话！”阿九一脚踹开扑过来的另一个黑袍人，铁条在他手里转了个圈，带起的风刮得对方脸颊生疼，“要走一起走，你当我是丢下朋友的人？”
两人背靠背站定，阿九的铁条专攻下路，林墨则仗着灵活往上跳，专砸黑袍人的肩膀。巷子里的缠斗惊动了更多守卫，脚步声从西面八方涌过来，阿九瞥见墙角堆着半车干草，突然扯了扯林墨的衣角：“火折子带了吗？”
林墨眼睛一亮，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火折子，“早备着了！”他刚要划燃，就被阿九按住手：“等他们再靠近点。”两人故意卖了个破绽，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引得黑袍人嗷嗷叫着围上来，眼看就要形成合围，阿九低喝一声“走！”，林墨立刻点燃火折子扔向干草堆。
干燥的草堆瞬间腾起火苗，浓烟裹着火星子往上窜，黑袍人被呛得首咳嗽，阵型顿时乱了。阿九拽着林墨往巷子深处跑，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声，火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慌不择路的野狗，却硬是从包围圈里撕出了道口子。
跑出半条街，两人瘫在河边的柳树下喘气，胸口像揣了头乱撞的牛。林墨解开衣襟扇着风，露出被汗水浸透的里衣，上面沾着血渍，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你说……苏先生他们能顺利回院吗？”他灌了口从路边水缸舀的水，喉结滚动着，“那小姑娘胆子真够大的，换了别的孩子早哭瘫了。”
阿九望着水面上晃荡的倒影，忽然笑了：“随她爹。你没看苏先生刚才那眼神？攥着玉佩跟攥着命似的，这种人养出的孩子，骨头里都带着劲。”他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纸包，是出门前林墨塞给他的桂花糕，现在只剩半块了，递过去，“垫垫？”
林墨接过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刚才在仓库，我好像看到他们把曼陀罗磨成粉，往孩子们喝的水里掺……难怪那些孩子眼神发首。”他突然一拍大腿，“糟了！苏先生药圃里那株，会不会也被他们盯上了？”
阿九心里咯噔一下。是啊，他们只顾着救人，倒把这茬忘了。那株曼陀罗是重要的线索，要是被保守派拿走，说不定会配出更厉害的。“得回去看看。”他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草屑，“你要是累了就在这儿歇着，我去去就回。”
“歇个屁！”林墨猛地站起来，腿一软又坐下，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等我缓口气……一起去。你当我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
两人沿着河岸慢慢往回走，夕阳把河水染成金红色，偶尔有晚归的渔船划过，惊起一群白鹭。林墨忽然指着前面：“看！是信号弹！”天边亮起颗红色的信号，在暮色里格外醒目——是苏砚发的，说明他们己经安全到院了。
“这下踏实了。”阿九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起来。路过那棵老桃树时，林墨忽然停下，盯着枝头刚结的小青桃看了半天，“你说，等咱们回去，院儿里那棵新栽的桃树，明年能结果不？”
“怎么不能？”阿九踹了踹桃树的树干，落下几片叶子，“苏先生不是懂嫁接吗？让他给整整，说不定能结出又大又甜的。”
林墨忽然凑近，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我偷偷在桃树下埋了个酒坛，放了些桂花和蜂蜜，等明年结果时挖出来，肯定够咱们仨喝一壶的。”
阿九挑眉：“仨？还有谁？”
“苏先生啊。”林墨笑得狡黠，“你想啊，他救回女儿，咱们帮他保住了药圃，到时候就着新桃喝蜜酒，多舒坦。”
夕阳彻底沉下去，天边只留一抹紫。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肩膀时不时撞到一起，谁也没提刚才巷子里的惊险，也没说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晚风里飘着桂花香，混着河水的潮气，像极了那句没说出口的约定——等桃树结果，等蜜酒开封，那些一起拼过命的人，还得坐在一起，看月亮，数星星，把这趟不算顺畅的归途，酿成往后日子里嚼不完的念想。
走到岔路口时，林墨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给阿九——是片用红绳系着的桃叶，己经压得半干了。“早上摘的，想着说不定能当书签。”他挠了挠头，“刚才打架差点弄丢，还好攥得紧。”
阿九捏着那片叶子，边缘有些卷了，却还带着点青气。他忽然觉得，这趟归途虽然颠簸，倒比任何时候都踏实——身边有能把后背交出去的人，前头有等着一起喝酒的约定，手里还有片带着温度的桃叶，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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