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这天,雪终于停了,阳光透过薄云洒下来,把雪地照得晃眼。林墨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老槐树的方向挪,手里捧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刚熬好的腊八粥,糯米混着红豆、莲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阿九哥,快来!我在树洞里藏了惊喜!”他仰着脖子喊,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小雾。
阿九扛着把扫帚从院外进来,刚扫开一条通往柴房的路,听到喊声便放下扫帚走过来:“又藏了什么?别是把红薯埋冻住了。”
林墨神秘兮兮地蹲下身,扒开老槐树根部的积雪,露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你看!”他解开油纸,里面是几块冻得硬邦邦的麦芽糖,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前几天镇上糖画张送的,我想着冻起来更甜。”
阿九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冰凉的糖块在舌尖慢慢化开,甜丝丝的带着点焦香。“不错,比上次买的芝麻糖耐吃。”他嚼着糖,目光落在树洞里——那里塞着个竹筒,正是上次他们给苏砚写信的那个,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捎去京城。
“等过两天张老板去县城进货,让他帮忙托驿站寄吧。”阿九拍了拍竹筒,里面的信纸窸窣作响,“苏先生收到信,肯定会高兴的。”
林墨点点头,忽然指着院门口:“快看!那是不是王大爷?”
只见王大爷拄着根木棍,在王婆婆的搀扶下,正一步一挪地往院里走。老人裹着件新做的棉袄,是用张老板送的棉布缝的,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却厚实暖和,脸色也比前阵子红润了许多。
“苏先生不在,我想着来看看药圃,”王大爷喘着气,被扶到炉边坐下,“听说你们俩把草药照顾得挺好?”
“那是!”林墨赶紧端过腊八粥,“您尝尝我熬的粥,放了苏先生说的养胃的莲子。”他又指着药圃的方向,“薄荷盖了稻草,曼陀罗移进了暖棚,昨天还冒了片新叶呢!”
王婆婆看着他们,眼里的笑意像化了的雪水:“苏先生没看错人,你们俩比镇上的后生靠谱多了。”她从布包里掏出双棉鞋,递过来,“给你们做的,里面塞了芦花,穿着暖和。”
棉鞋是青布面的,针脚细密,鞋头还绣着小小的艾草图案。林墨接过就往脚上套,大小正合适,暖得从脚底一首热到心里。“谢谢婆婆!比我娘做的还舒服!”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吱呀”一声,一个穿藏青色棉袍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食盒,见了他们有些拘谨地拱手:“请问……这里是苏先生的住处吗?我是文清,之前托苏先生看过书稿的。”
阿九认出他来,连忙招呼:“文先生快进来,外面冷。”
文清走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家母病好了些,让我送点东西过来,感谢你们之前的帮忙。”他目光扫过堂屋,没看到苏砚,不由有些疑惑,“苏先生不在吗?”
林墨扒着包子,含糊道:“苏先生回京城了,他兄长病重,得去看看。”
文清愣了愣,随即露出惋惜的神色:“这样啊……我还想请他再看看书稿呢。”他从怀里掏出几页纸,“这是新写的章节,讲的是镇上老药铺的故事,总觉得差点意思,要是苏先生在,肯定能指点一二。”
阿九接过书稿,虽然认字不多,却能看出字迹清秀,字里行间带着股温和的劲儿。“等苏先生回来了,让他一定给你看看。”他把书稿放在桌上,“对了,你的书稿出版的事怎么样了?”
“还在等消息,”文清的眼里闪过一丝期待,“书商说写得很真实,就是担心读者不爱看这些家长里短的故事。”
“怎么会不爱看?”林墨啃着包子,腮帮子鼓鼓的,“我就爱看!上次你写的邮局老掌柜,我爹说跟真的一样!”
文清被他逗笑了,眉眼舒展了些:“借你吉言。其实我写这些,就是想让更多人知道,咱们镇上这些普通人的日子,也有值得记下来的地方。”他看向药圃的方向,“就像苏先生种的草药,看着普通,却能治病救人。”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书稿上,字里行间仿佛也染上了暖意。王大爷喝着粥,忽然开口:“文先生要是不嫌弃,我给你讲讲药铺的旧事?我年轻时候在那里当过学徒,知道不少故事。”
文清眼睛一亮,连忙拿出纸笔:“太好了!求之不得!”
炉火噼啪作响,王大爷慢悠悠地讲着,从药铺掌柜的为人,到抓药时的讲究,甚至是哪味药要在哪个时辰采才有效;文清奋笔疾书,偶尔停下来追问细节,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林墨趴在炉边,边烤红薯边听,时不时插嘴问几句;阿九则坐在一旁,往炉子里添柴,目光落在那只装着信的竹筒上。
院外的腊梅开了,暗香顺着门缝飘进来,混着粥香、墨香和炭火的气息,像一首无声的诗。阿九忽然觉得,苏先生虽然不在,但这院子里的日子,依旧像腊八粥一样,稠稠的,暖暖的,挤满了值得惦记的人和事。
文清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太阳己经西斜。他小心地收起书稿,对着王大爷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这些故事太珍贵了。”他又看向阿九和林墨,“等书稿出版了,我一定先送你们一本,就写‘赠共生院’。”
“拉钩!”林墨伸出小拇指,文清笑着跟他勾了勾,指尖相触时,两人都笑了。
送走文清和王婆婆,林墨把剩下的包子放进蒸笼,又往炉子里添了柴。“阿九哥,”他忽然说,“苏先生回来的时候,咱们是不是该给他个惊喜?比如把药圃打理得比他在的时候还好,再让文先生把书稿念给他听。”
阿九看着窗外的腊梅,枝头的花苞在寒风里鼓鼓的,像是随时会绽放。“会的,”他说,“等他回来,腊梅应该开得正旺,到时候摘几枝插在他的药箱上。”
炉火渐渐暗下去,林墨抱着竹筒,把耳朵贴在上面听,仿佛能听到苏先生的回信。阿九知道,等待或许漫长,但只要这炉火还烧着,这药圃还绿着,这院子里的人还互相惦记着,就总有盼头,像这寒冬里的腊梅,就算顶着雪,也总会等到开花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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