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这天,风里终于带了点暖意,院角的腊梅落了最后一片花瓣,光秃秃的枝桠上却冒出了米粒大的新芽。林墨蹲在药圃边,手里拿着把小铲子,正小心翼翼地给薄荷松绑——去年冬天为了防冻,他给薄荷缠了层稻草,现在冰雪消融,得赶紧解开让它们透透气。
“轻点,别把根须铲断了。”阿九扛着捆新砍的柴火从外面进来,看到林墨的动作,忍不住叮嘱。少年的棉鞋上沾着泥,裤脚还卷着,露出的脚踝冻得通红,却浑然不觉,眼睛盯着土里冒出的新绿,亮得惊人。
“阿九哥你看!”林墨指着薄荷根部,几株嫩绿色的小芽正破土而出,顶着点的泥土,“苏先生说的没错,这薄荷冻不死,开春准发芽!”
阿九放下柴火,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指尖碰了碰那些新芽,冰凉的泥土带着点潮气。“不止薄荷,”他指着曼陀罗的陶盆,“你看那盆曼陀罗,也抽出新叶了,比去年更壮实。”
陶盆里的曼陀罗果然抽出了几片新叶,嫩得能掐出水来,叶片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林墨忽然想起苏先生临走前说的话:“曼陀罗性烈,却也最耐旱,只要根还在,总能长出新叶。”当时不懂,现在看着这蓬勃的新芽,忽然就明白了——有些东西看着娇弱,骨子里却藏着股韧劲。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比往常的更急促些。林墨蹦起来:“是不是送信的?张老板说今天有从京城来的邮差!”
他跑出去时,邮差正勒住马,手里举着个牛皮信封,看到林墨,笑着递过来:“共生院的信,苏砚先生托转的,说是给一个叫阿九或林墨的。”
林墨接过信封,指尖都在发颤。信封上的字迹他认得,是苏先生的,笔锋比平时潦草些,显然写得匆忙,右上角还沾着点墨渍。“是苏先生的信!阿九哥,苏先生回信了!”
阿九也快步走了出来,接过信封时,指腹蹭过上面的火漆印,温热的阳光落在信纸上,泛着淡淡的黄。两人没急着拆,捧着信跑回堂屋,坐在炉边,林墨还特意洗了手,才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
信纸是京城特有的玉扣纸,比镇上的粗纸光滑许多,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墨迹有些晕开,像是写信时不小心滴了水。
“阿九,林墨:见字如面。
京城的雪比镇上大,却没院里的炉火暖。兄长的病己大好,能下床走动了,母亲说这是托了你们的福,总念叨着要给你们寄些京城的点心。
收到你们的信时,正在药铺给人看诊。林墨画的小茶壶很传神,阿九说我走后林墨烧糊了三个红薯,果然还是这性子。王大爷能扶墙走路,我听了比治好病人还高兴,记得让他按时喝药,黄芪要选切片厚的,药效才足。
药圃的事你们做得比我还好,薄荷发芽、曼陀罗抽新叶,这些都记在信里,像是我亲眼看见似的。文先生的书稿我看了,写老药铺那段尤其好,透着股烟火气,我己托书商多印两百本,到时候寄些回来,咱们院里人手一本。
母亲说想留我在京城开家药铺,兄长也劝,说这里条件好。可我总想起院里的药圃,想起张婆婆的南瓜饼,想起你们烤红薯时的样子。开春后京城的桃花该开了,可我总觉得,不如咱们院新栽的那棵桃树热闹。
大概三月初能回去,到时候带些京城的杏仁酥,林墨肯定爱吃。阿九别忘了后山的春笋,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去挖,炖个鲜笋汤。
勿念。
苏砚 立春前日”
林墨念信时,声音好几次发颤,读到“不如咱们院新栽的那棵桃树热闹”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我就知道苏先生会回来的!”他抹了把脸,笑出两个小虎牙,“他还记得我爱吃杏仁酥呢!”
阿九把信纸折好,放进苏先生留下的药书里夹着,指尖还残留着纸张的光滑触感。“三月初,”他看向院外,阳光己经爬高了些,照在桃树上,枝桠间的新芽隐约可见,“还有一个月,桃树该开花了。”
“那咱们得赶紧把桃树周围的土翻一翻,”林墨立刻站起来,往灶房跑,“我去找锄头!苏先生说过,桃树开花前要施点肥,用去年的草木灰最好!”
阿九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也拿起扫帚往药圃走。他要把药圃里的杂草除干净,再给那些新芽浇点水,等苏先生回来时,定要让他看看——这药圃被他们照顾得很好,比他在时更热闹。
午后,文清来了,手里捧着刚誊抄好的书稿,看到林墨和阿九脸上的笑意,好奇地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苏先生回信了!”林墨举着信封给他看,“他说三月初就回来,还说你的书稿写得好,要多印两百本呢!”
文清的眼睛瞬间亮了,捧着书稿的手都在发颤:“真的?苏先生真这么说?”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我就知道,这些家长里短的故事,总会有人懂的。”他把书稿往阿九手里塞,“你们先看,我去告诉家母,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多蒸两笼馒头送来。”
看着文清跑远的背影,阿九翻开书稿,第一页的标题旁多了行小字:“赠共生院诸友,愿烟火长明。”墨迹还很新,显然是刚添上去的。
林墨凑过来看,忽然指着书稿里的一幅插画——画的是共生院的药圃,薄荷、曼陀罗、野菊花都在,角落里还画着两个蹲在地上的小人,一个举着铲子,一个捧着药箱,旁边写着“立春,待君归”。
“这是文先生画的吧?”林墨的声音软软的,“他把咱们都画进去了。”
阿九点点头,指尖抚过那行小字,心里忽然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书稿上,也落在药圃的新芽上,像是给这院子镀了层金边。
他知道,苏先生回来时,看到的绝不止蓬勃的药草和待放的桃花。文先生的书稿会堆在桌上,王大爷的笑声会飘进院来,灶房里会炖着鲜笋汤,而他和林墨,会像现在这样,蹲在药圃边,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笑着说一句:“我回来了。”
风拂过桃树枝桠,新芽在暖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应和这无声的约定。远方的路还长,但等待里的每一分暖意,都在悄悄酝酿着重逢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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