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这天，一声春雷炸响在云层里，震得院角的铁皮桶“哐当”响了一声。林墨正蹲在灶前烧火，被这雷声吓得手一抖，火钳掉在地上，火星溅到裤脚，他却顾不上拍，首愣愣地盯着门外——雨跟着雷声下来了，斜斜的雨丝裹着潮气，把院墙上的青苔洗得油亮。
“怕什么？春雷是好兆头，叫醒地里的虫子，也该叫醒咱们了。”阿九扛着个藤编的背篓从屋里出来，背篓里装着叠好的粗布衣裳、一小包伤药，还有个用油纸包严实的东西，看着像本厚书。“苏先生说三月初回来，算算日子，就这两天了。”
林墨蹦起来，火钳都忘了捡：“真的？那咱们要不要去镇上接他？上次邮差说，从京城来的马车会在渡口停，咱们去渡口等吧！”
“急什么？”阿九把背篓往肩上紧了紧，“先把该带的东西理清楚。这是苏先生的药箱，我检查过了，银针、草药都备齐了，连他常用的那把牛角刮痧板都找出来了。”他掀开油纸，露出里面的书——是本《本草图谱》，封皮都磨掉了角，“这是他总翻的那本，上次走得急忘带了，咱们带上，路上他说不定就想看。”
林墨凑过去，指着图谱里夹着的一张小纸条，上面是苏砚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共生院药圃：薄荷喜湿，忌暴晒；曼陀罗花期需通风”，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你看你看，他心里记着药圃呢！”少年说着，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灶房跑，“我把上次文先生送的桂花糕带上，苏先生爱吃甜的，路上可以垫垫肚子。”
阿九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又从墙角拖出个竹编的筐，往里面装了些干柴：“渡口风大，带点柴，到时候在渡口的棚子底下生个火，暖和。”他边装边数着：“伤药、衣裳、书、糕点、柴火……还有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些碎银子，“这是咱们攒的，路上万一要用呢？”
雨越下越大，打在棚子顶上噼啪作响。林墨抱着个油纸包跑出来，脸上沾着点面粉：“桂花糕用新蒸的荷叶包着，香得很！对了，要不要把那盆曼陀罗带上？苏先生看到肯定高兴。”
“傻小子，”阿九敲了敲他的额头，“曼陀罗带在路上会蔫的，咱们把它留在院里，让它好好开花，等苏先生回来第一眼就能看见，不比蔫巴巴的强？”他背起背篓，拎起竹筐，“走，再去王大爷家问问，有没有顺路去渡口的车，能搭个便车最好，不然走路得走两个时辰。”
王大爷家的烟囱正冒着烟，推门进去，一股草药味混着粥香扑面而来。老太太在灶前搅着锅里的粥，见他们进来，连忙擦手：“可是来问苏先生的事？刚才张老板路过，说看到京城来的马车进了渡口，估摸着这会子该到了。”
“真的？”林墨眼睛一亮，拽着阿九就往外跑，“那咱们快走！”
“等等！”王大爷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件半旧的蓝布长衫，“把这个带上，苏先生走的时候穿的薄，这几天雨凉，别冻着。”老人的手抖了抖，把长衫叠好放进阿九的背篓，“路上滑，慢点走，实在不行就等明天，别冒雨赶路。”
“知道啦！”林墨的声音己经飘远了。
雨幕里，两个少年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渡口挪。阿九的背篓沉甸甸的，装着的不止是物件，还有林墨一路的念叨：“苏先生会不会瘦了？京城的饭菜肯定不如家里的合口。他看到咱们带的图谱，会不会说咱们细心？”
阿九没说话，只是把背篓往肩上又提了提。雨打湿了头发，顺着脸颊往下淌，可他心里却烧着团火——就像那年苏先生冒雨背着发烧的林墨去镇上看大夫，脚步也是这么急，心里也是这么盼着。
快到渡口时，隐约听到马车的铃铛声，叮铃叮铃的，混在雨声里格外清亮。林墨突然停住脚，指着前面的棚子：“阿九哥你看！那是不是苏先生？”
棚子底下，一个穿青布长衫的身影正弯腰拾柴，侧脸在雨帘里看着有些模糊，可那动作、那身形，阿九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背篓撞在身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首起身回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嘴角却扬了起来，露出熟悉的笑意。
“你们怎么来了？”
林墨一下子冲过去，差点撞翻对方手里的柴：“苏先生！我们来接你回家！”
阿九放下背篓，把那本《本草图谱》递过去，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你忘带的，我们给你带来了。”
苏砚接过书，指尖抚过封皮，又看了看两个浑身湿透的少年，眼眶忽然有点热。雨还在下，可棚子里的火很快被阿九生了起来，跳跃的火光映着三张笑脸，把所有的等待和思念，都烘成了暖融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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