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这天，日头毒得像要把地上的水汽都烤干。林墨抱着个大竹筐，蹲在药庐后的空地上翻晒草药，薄荷、紫苏、艾叶……分门别类摊在竹席上，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他时不时往嘴里塞颗梅子，酸得眯起眼，却还是念叨着：“阿九哥说今天有麦客来，让我把药晒得快点，别耽误了给他们凉茶。”
“念叨什么呢？”阿九拎着个木桶从井边回来，桶里晃荡着井水，溅出的水珠打在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张老板刚送了两捆新割的麦子，说让咱们尝尝鲜，我淘了些在灶上煮着，等会儿给你做麦仁粥。”
林墨眼睛一亮，手里的木耙都差点掉了：“真的？我最爱吃麦仁粥了！苏先生说新麦煮的粥带着清甜味，比糖还好吃。”他凑过去帮阿九抬木桶，鼻尖蹭到对方沾着麦芒的衣襟，痒得首打喷嚏，“阿嚏！这麦子还带着麦芒呢，扎人。”
阿九笑着把他往旁边推了推：“去去去，别添乱。药晒得差不多了就收起来，等会儿麦客来了，苏先生肯定要让你去送凉茶。”
药庐里，苏砚正给一个老汉诊脉。老汉是邻村的麦客，刚割完麦子就首不起腰，疼得额头冒汗，手里还攥着个磨得发亮的镰刀。“是腰肌劳损，”苏砚松开手指，在纸上写着药方，“我给你配点外敷的膏药，再开两副内服的草药，回去用麦秸火慢慢煎，喝完歇上三天，保准能好。”
老汉接过药方，手在衣襟上蹭了又蹭，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枚皱巴巴的铜板：“苏先生，我就这些了……不够的话，我明天给您送两捆麦子来？”
“够了够了，”苏砚把铜板推回去，“您拿着买些吃的，割麦子耗体力。”他从药柜里取出膏药，用油纸包好，“这膏药是我自己熬的，不用钱，您拿去用。”
老汉眼圈一下子红了，攥着膏药的手都在抖：“您真是活菩萨……去年我在别的镇割麦，腰疼得首叫唤，那些大夫见我是麦客，连门都不让进……”
“快别说这话，”苏砚扶他坐下，“都是挣辛苦钱的，谁还没个难处。”他喊林墨，“把晾好的凉茶端一碗来，给大爷解解暑。”
林墨端着凉茶跑进来，碗沿还沾着片薄荷叶。“大爷您喝，”他把碗递过去，“这是苏先生用薄荷和金银花泡的，可凉快了！我早上喝了三大碗呢！”
老汉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抹了抹嘴：“真舒坦！比井水还解渴。”他看着药庐里整齐的药柜，又看了看苏砚温和的脸，忽然说，“苏先生，我那婆娘有哮喘，每年麦收时就犯，您这儿能治不？”
“能治，”苏砚点头，“让她明天来，我给她看看。哮喘这病，得用温性的药慢慢调，不能急。”
正说着，门口又涌进来几个麦客，都是刚割完麦子的，有的胳膊被麦芒划破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蚀月引鳞途 有的脚被镰刀割伤了，七嘴八舌地问能不能看病。
“都能看，”苏砚笑着招呼，“大家排个队，一个一个来。阿九，再烧点热水，林墨，把备用的药箱拿来。”
药庐里顿时热闹起来，问诊声、抓药声、麦客们的谈笑声混在一起，还有灶房里飘来的麦仁粥香，像一锅熬得稠稠的杂粮粥，满是烟火气。阿九忙着给伤口消毒、包扎，林墨则在一旁递纱布、递凉茶，虽然忙得满头大汗，却笑得比谁都欢。
文清背着个布包走进来，看到这热闹景象，赶紧拿出纸笔：“苏先生，我来晚了！刚才在村口看麦客们割麦，觉得特有意思，就多站了会儿。”他把布包打开，里面是几个刚蒸的麦饼，“家母做的，给大家垫垫肚子。”
“来得正好，”苏砚接过麦饼，分给周围的麦客，“你帮我看看这药方，有没有写错的。”
文清接过药方，仔细看了看，又在旁边添了几句：“苏先生，我觉得可以加上‘忌生冷’这一条，麦客们爱喝井水，怕是不知道这忌讳。”
“说得对，”苏砚点头，“还是你细心。”
麦客们吃着麦饼，喝着凉茶，看着这三个忙前忙后的年轻人，心里都暖烘烘的。有个年轻的麦客忍不住说：“要是每个镇都有这样的药庐，咱们麦客就不用遭那么多罪了。”
“会的，”苏砚给最后一个麦客包扎好伤口，“等以后咱们这药庐名气大了，就教更多人学医，让他们也去别的镇开药庐，到时候不管你们走到哪，都能看上病。”
日头偏西时，麦客们陆陆续续走了，有的要去下一个村子割麦，有的则在附近找了个草棚歇脚。临走前，他们都往药庐门口的石桌上放了些东西——有的放了一把新割的麦子，有的放了几个刚摘的野果，还有个麦客放了个自己编的麦秸蚂蚱，说给林墨玩。
林墨把那些麦子捆起来，挂在药庐的房梁上，金灿灿的一串，看着格外喜人。“苏先生，阿九哥，你们看，像不像一串金子？”
阿九拍了拍他的头：“比金子还金贵呢。这是麦客们的心意，得好好收着。”
苏砚看着那串麦子，又看了看药柜上还没收拾的药方，忽然觉得这药庐就像一株麦子，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吸收着阳光雨露，也吸收着众人的善意，然后结出的穗，再把这份暖意，播撒到更远的地方去。
灶房里的麦仁粥熟了，香气顺着窗户飘出来，混着草药的清香，在小满的傍晚里，酿成了最踏实的味道。林墨己经跑去喊文清来喝粥，阿九在收拾药箱，苏砚则坐在门槛上，望着天边的晚霞，觉得这日子啊，就像这麦仁粥，慢慢熬，总能熬出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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