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这天，蝉鸣从清晨就开始聒噪，像无数把小锯子在拉扯空气。药圃里的泥土被晒得发烫，林墨戴着顶草帽，正给新栽的黄芩浇水，水壶里的水洒在地上，“滋滋”冒起白烟，很快就被泥土吸干。
“慢点浇，”苏砚蹲在不远处，手里捏着株刚发芽的苍术，小心翼翼地往土里栽，“黄芩耐旱，水多了会烂根，像你上次浇死的那盆薄荷。”
林墨脸一红，挠了挠草帽下的头发：“知道啦苏先生，这次我记着呢。”他把水壶往石台上一放，凑过来看苍术，“这玩意儿真能治腹泻？看着跟野草似的。”
“别小看野草，”苏砚拍了拍手上的土，指腹沾着的泥，“去年王大爷拉痢疾，就是靠这苍术配着干姜熬的药止住的。万物都有它的用处，就像这蝉鸣，看着烦人，却能提醒咱们该收麦子了。”
阿九背着个竹篓从外面进来，篓子里装着刚割的艾草，还带着露水的潮气。“张老板说今天要打麦，让咱们去帮忙，顺便把药圃的艾草收些回来，他说新麦打下来，用艾草熏熏仓房，能防虫子。”他把艾草倒在竹席上摊开，绿色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打麦？”林墨眼睛一亮，扔下水壶就往屋里跑，“我去拿镰刀！去年我帮王大爷打麦，他还夸我扬场扬得好呢！”
苏砚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对阿九说：“让他去吧，小孩子就爱凑这种热闹。对了，你上次说想种的决明子，种子我给你找来了，就在药箱最底层。”
阿九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进药庐。决明子能清肝明目，他想着多种些，等秋天收了，给镇上读书的孩子们做个药枕。他翻出那个小布包，里面的种子黑亮，像一粒粒小豆子，凑近闻闻，带着股淡淡的草香。
“苏先生，种在哪块地好？”阿九举着种子出来，阳光照在他脸上，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
苏砚指了指药圃东边的空地：“就种那儿，光照足，土也松。记得行距留宽些，这东西长得旺，太密了不透风。”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文清说他今天要带新收的麦仁来，让咱们给他的书稿题字，你去灶房烧壶凉茶，等会儿好用。”
阿九应着，刚要去烧水，就见林墨举着镰刀从屋里冲出来，草帽歪在脑后，像只慌慌张张的小雀：“阿九哥，快走！张老板说再不去，麦场的阴凉地就被占完了！”
两人跟着林墨往村西的麦场走，沿途的田埂上，到处都是弯腰割麦的人，镰刀划过麦秆的“唰唰”声，和蝉鸣混在一起，像首热闹的农事歌。张老板家的麦场己经围了不少人，打麦机“轰隆隆”地转着，金黄的麦粒从出口涌出来，堆成座小山。
“苏先生，你们可算来了！”张老板首起身，手里还攥着把麦束，脸上沾着麦糠，“快来尝尝新麦做的锅巴，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
林墨早就扑到麦堆边，抓起把麦粒就往嘴里塞，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蚀月引鳞途》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嚼得咯吱响：“甜的！比去年的还甜！”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拿起木叉翻晒麦秸，汗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却笑得满脸通红。
阿九帮着把麦粒装进麻袋，苏砚则坐在树荫下，给帮忙的人递凉茶。有个后生不小心被麦芒划破了胳膊，苏砚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给他涂上，边涂边说：“这药膏里加了蒲公英，能消炎，明天就不肿了。”
后生咧着嘴笑：“还是苏先生的药管用，去年我爹被蛇咬了，就是您给治好的，现在还能下地干活呢。”
正说着，文清背着个布包来了，里面装着他的书稿和笔墨。“苏先生，阿九哥，”他找了块干净的石板放下东西，“我把《共生药庐记》的最后一章写完了，想请您题个跋。”
苏砚接过书稿，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纸上，字迹清秀，最后一章写的是芒种这天的麦场，字里行间都是麦香和笑声。“写得好，”他提笔蘸墨，“就像这新麦，实在。”
他在文末写下：“芒种，收麦，种药，皆为生。共生庐者，不止医人，更共生于此乡此土也。”
文清看着那行字，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苏先生写得真好！这才是我想表达的意思！”他小心翼翼地把书稿收好，“等刻印出来，我要把这一页装裱起来，挂在药庐里。”
日头偏西时，麦场的活计差不多忙完了。张老板装了满满一袋新麦，硬要塞给苏砚：“拿着！这是谢礼，去年我娘的腿，今年我儿子的疹子，全靠您了。”
苏砚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又从药箱里拿出些刚配的防暑药：“这个您拿着，天热，让家里人泡水喝，能防中暑。”
往回走的路上，林墨抱着那袋新麦，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苏先生，咱们用新麦做麦饼吧，再加点药圃的薄荷，肯定好吃！”
“好啊，”苏砚点头，“再让阿九给你烤个麦仁红薯，让你吃个够。”他看向阿九，“决明子种上了吗？”
“种上了，”阿九说，“我按你说的留了行距，还浇了点井水，应该能活。”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药圃的黄芩好像被兔子啃了，我明天去编个篱笆。”
苏砚笑了：“行，让林墨跟你一起编，他手巧。”
回到院里时，夕阳把药圃染成了金红色。新栽的苍术在风中轻轻摇晃，决明子的种子应该己经在土里悄悄扎根了。林墨把新麦倒进缸里，阿九去劈柴，苏砚则蹲在药圃边，给被兔子啃过的黄芩培土。
蝉鸣渐渐歇了，晚风带着麦香和药香飘过来，温柔得像只手。苏砚看着这片生机勃勃的药圃，忽然觉得，所谓共生，就是这样吧——人在这片土地上种麦种药，土地给人以收获，药草医人，人护药草，就像麦场里的笑声，药庐里的药香，最终都融进了这寻常的日子里，酿成了最踏实的味道。
林墨在灶房里喊：“苏先生，阿九哥，快来吃麦饼！我加了薄荷，可香了！”
苏砚和阿九相视而笑，拍了拍手上的土，往灶房走去。灶膛里的火光映着三人的脸，像芒种这天最暖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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