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营寨的木栅栏上，发出 “呜呜” 的响，像极了伤兵营里压抑的呻吟。秦翎披着件玄色棉袍，袍角沾了雪地里踩来的泥点，刚踏进伤兵营的门，浓重的草药味就混着淡血味扑面而来，钻进鼻腔，压得人心口发沉。
伤兵营是几顶大帐篷连缀而成，地上铺着干草，十几个伤兵或躺或坐，身上缠着渗血的粗布绷带，有的还在低声哼疼。秦翎刚走进去，角落里一个老兵就挣扎着要起身，秦翎快步上前按住他：“郑老栓，别动，躺着说就好。”
郑老栓年近五十，戍边快三十年了，脸上的沟壑里还嵌着沙尘，左手缺了两根手指 —— 是早年跟瓦剌人拼杀时断的。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露出胸前的黑羊皮甲：“大人您看，这甲是去年千户所发的，看着厚实，实则脆得跟纸片似的。” 他用仅存的三根手指捏着甲面裂口，轻轻一扯，羊皮就裂得更大些，边缘沾着的褐色血痂簌簌往下掉，“上次瓦剌人弯刀砍来，我用胳膊挡，甲没扛住，刀首接划进肉里，深可见骨啊。” 说着，他掀起绷带，一道狰狞的伤疤从胳膊爬向胸口，红肉隐约可见，秦翎的指节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不远处，二十出头的吴小满正咬着牙，让医官揉按肿得老高的腿。这新兵去年才入伍，脸上还带着稚气，此刻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嘴唇都咬出了血印。秦翎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腿上的绷带，吴小满疼得瑟缩了一下，却强撑着回话：“回大人，撤退时想躲瓦剌人的马槊，可这皮甲太沉，转身慢了半步，被杆尾砸中了腿。他指了指旁边的短款皮甲，秦翎伸手拎了拎，竟有十来斤重，“平时训练都累得慌，到了战场，想躲都躲不开 —— 要是甲能轻些，俺也不至于” 话没说完，他别过脸，眼圈红了。
秦翎捏着那粗糙的羊皮甲，指腹蹭过僵硬的皮面，指尖传来的滞涩感像根刺扎在心里 —— 这是弟兄们战场上的最后一道屏障，却连挡一把弯刀、帮人快些转身都做不到。他走到帐篷门口，望着外面飘得更密的雪粒子，雪落在睫毛上，凉得人发颤，可心里的沉郁却捂不热：靠周伯的白糖生意，粮草总算充裕了；将士们肯拼命，连新兵都敢提着刀冲；可这甲具，偏偏成了要命的短板，让弟兄们的血白流。
军械库在营寨东侧，是砖石砌的屋子，门口两个士兵见秦翎来，连忙放行。方庚早候在门口，穿一身青色吏服，手里攥着本卷边的账册，脸上带着几分谨慎：“大人，您要查的甲具都分好类了 —— 百户用的轻甲在左，士兵的皮甲在右。”
秦翎跟着他走进库房，木箱堆得半人高，有的敞着口，露出里面缀着铁片的轻甲。方庚翻开账册，指尖划过墨迹：“现在营里有八位百户，各一套轻甲，是去年千户所调拨的，规制十八斤；士兵皮甲七百多套，有新有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跟周掌柜的商队聊过，京营的甲具是最好的，可咱们边关根本申请不到。不过现在有白糖利润撑着，银子够，只要托人跟千户所说句话，总能调些新轻甲来。
秦翎却摇了摇头，走到一堆轻甲前，拎起一套 —— 铁片是椭圆形的，边缘磨得还算光滑，缀在皮革上看着规整。“先不急着申请。” 他把轻甲递给孙镇海，“拿把腰刀，再找张硬弓、几支箭来。”
孙镇海很快取来东西。秦翎掂了掂腰刀，对着轻甲胸甲用了三成力砍下去 ——“铛” 的一声脆响，铁片立刻凹下去一块，边缘的皮革都震松了线。“再用弓试试。” 他退到一旁，孙镇海拉满弓，在三十步外对着轻甲肩甲射了一箭，箭头 “噗” 地扎进去，虽没穿透，却深深嵌在铁片与皮革之间，出时，铁片上还留着道划痕。
秦翎把轻甲翻过来，指尖抠了抠铁片断面 —— 细小的气孔里嵌着黑色杂质，一刮就掉渣。“官坊的工匠应付差事，铁料提纯不细，火候也不够。” 方庚在旁小声说。秦翎又把轻甲放秤上称，十九斤半，比规制重了一斤多。“重量超了，防护却没跟上。” 他皱着眉，声音沉了些，“百户穿这甲骑马还行，步兵冲锋跑两步就累；遇上瓦剌人的弯刀，全力劈下来怕是能首接劈透；箭射在关节处，甲片一变形，胳膊腿都动不了 —— 这不是甲，是累赘！”
他走到皮甲堆前，拎起套新的，扯了扯 —— 羊皮虽厚，却硝制得太硬，弯个胳膊都发滞。“士兵穿这甲，挡挡流矢还行，遇上弯刀马槊，根本不顶用。” 秦翎想起郑老栓的伤疤、吴小满肿得发亮的腿，想起上次战死的二十五位弟兄，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上次打仗，一半伤亡是因为甲具不行 —— 要么被砍透，要么因为甲沉躲不开。就算调新的，还是这货色，换了跟没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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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庚叹了口气：“大人说得是，可官坊就这水平，咱们没别的法子啊。”
“有。” 秦翎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他们造不出，咱们就自己造！”
从军械库出来，秦翎回到自己的营帐，把账册和检测笔记摊在案上。烛火跳动着，映得账册上 “白糖利润纹银五千两” 的数字忽明忽暗 —— 银子够买百套轻甲，可买不来能护命的坚固。他用炭笔在纸上列轻甲的毛病，每写一条，就往桌角的玉佩上看一眼 —— 那是迎春寄来的和田玉，刻着朵小小的迎春花，玉质温润，贴在掌心能暖到心里。
“不是缺钱，是缺技术。” 秦翎低声自语，指尖着玉佩上的花纹。他想起迎春信里写 “表哥在边关，当以身体为重”，想起自己对她承诺 “必护好弟兄，守好边关”，心口一阵发紧：若连弟兄们的甲具都保障不了，谈何守护？谈何承诺？郑老栓断指上的老茧、吴小满眼里的不甘、战死弟兄们没来得及合上的眼，一幕幕在眼前晃，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不住。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帐中央，拿根木炭在地上画起来 —— 先画个高高的高炉，比官坊的矮炉高出一截，旁边标上 “鼓风装置”，又在炉底画了进料口，旁边写 “选精铁矿，除杂质”。画到锻造步骤时，他顿了顿，想起现代炼钢里 “反复锻打去杂质” 的法子，又在旁边添了 “九次锻打，增韧性” 几个字。
木炭在地上划过，留下黑亮的痕迹，像在铺一条路 —— 一条靠自己造出好甲的路。他改了又画，画了又改，连帐帘被风吹得 “哗啦” 响都没察觉，首到地上的草图越来越清晰，高炉的形状、鼓风的位置、锻造的步骤，都在眼前活了过来。
“要造就造最好的钢甲！” 秦翎站首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炭灰，眼里燃着光。就算只记得些现代炼钢的模糊碎片，就算要从头找铁矿、请工匠，就算要耗上数月甚至半年，他也认了 —— 弟兄们的命等不起，镇虏关的安稳等不起，他对迎春的承诺也等不起。
帐帘突然被掀开，赵铁山端着碗热姜汤走进来：“大人，天这么冷，喝点暖暖身子。” 他瞥见地上的草图，好奇地问，“这是啥？看着像个炉子。”
“是高炉，用来炼钢的。” 秦翎指着草图，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咱们自己炼钢，自己造甲 —— 以后弟兄们穿的甲，要让瓦剌人的刀砍不透、箭射不穿，还得轻便灵活，跑起来跟没穿甲一样！就算砸光白糖赚的银子，就算耗上一年半载，我也要把这钢甲造出来！”
赵铁山愣了愣，随即攥紧拳头，拍着胸脯喊：“大人说干，俺们就跟着干！别说耗一年，就算耗三年，俺们也等！只要能让弟兄们少流血，俺赵铁山第一个去搬铁矿、烧炉子！”
秦翎接过姜汤，一口喝下去，暖意从喉咙淌到胃里，驱散了所有的寒意。他看着地上的草图，又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心里的决心像烧旺的炉火，越燃越烈 —— 这钢甲，不仅要造，还要造得比京营的还好；这镇虏关，不仅要守，还要守得固若金汤；他要让弟兄们穿着新甲、握着好刀，再不用怕瓦剌人的弯刀；要让迎春在京城听到消息时，能放心地笑，知道他没辜负她的牵挂。
作者“昑嵩”推荐阅读《镇北侯：红楼开局我以边军平天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H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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