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归途诡影
火车在黎明前的黑夜里往前冲，车轮撞着铁轨，“哐当哐当”的声音跟催眠曲似的，可林晓玥心里头乱糟糟的，半点儿困意都没有。她靠在硬座车窗边，外头是化不开的墨色，偶尔闪过几盏零星的灯，刚瞅见就没影了。
手腕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一下下提醒着她医院里那吓人的事儿。老张头枯瘦冰凉的手、拧成一团的脸，还有那句含糊的“它们来了……笔记……”，跟鬼似的在脑子里转。她想拿医学知识糊弄自己——应激反应、幻觉、谵妄，可心里总有个小声音在嘀咕：真就这么简单？
奶奶病重的消息更让她心焦。那林场偏得很，医疗条件差得很，奶奶年纪又大，万一……晓玥不敢往下想。她从小爸妈忙，是奶奶在东北林场把她带到上学，那片黑土地和老房子，装着她所有的童年记忆。奶奶话少，总安安静静做家务，眼神里却藏着她小时候看不懂的沉劲儿。现在回头想，奶奶好像真跟别的农村老人不一样，她认识好多奇奇怪怪的草药，能看天识天气，甚至……晓玥模模糊糊记得，小时候有几回夜里哭，奶奶会用手轻轻拍她后背，嘴里小声念叨着啥，她立马就能睡着。
难道……不，不可能。晓玥赶紧把这荒唐念头掐了。她学了这么多年唯物论，坚信啥超自然的事儿，早晚都能用科学说清楚。
车厢里灯昏昏的，大多旅客都在打盹，就几个人还在玩手机或小声说话。空气闷得慌，混着泡面、汗味儿和消毒水的味儿。晓玥对面坐着个抱孩子的中年女人，孩子睡熟了，女人也头一点一点地打盹。旁边是个穿工装的男人，满脸疲态，靠在窗户上睡得正香。
看着都正常，就是春运路上最普通的样子。
晓玥也觉得眼皮沉，连轴夜班加家里突发的事儿，把她熬得没了力气。她调整了下姿势，想眯一会儿。
可就在意识快飘走的时候，那股熟悉的、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没个征兆地冒出来了！
这回更清楚、更实在。那视线不是车厢里谁的，倒像是穿透了车厢壁，从外头无边的黑夜里射进来，冷冰冰、黏糊糊的，带着说不出的坏心眼，死死粘在她身上。
晓玥猛地醒过来，心一下子揪紧了。她赶紧扫了一圈——对面的女人和孩子睡得踏实，旁边的工人还打着小呼噜，斜后方几个年轻人戴着眼罩看视频，没人搭理她。
是幻觉？精神太紧张搞出来的神经毛病？
她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用学过的心理学劝自己：“这就是焦虑闹的感知不对劲儿，是担心奶奶、怕出事才这样……”
为了验证，她站起来，假装去洗手间，在车厢连接处站了会儿。冷风从门缝钻进来，冻得她一哆嗦。那被盯着的感觉好像轻了点，可没彻底消失，跟长在身上似的。
回到座位，那感觉立马又重了。她甚至能隐约觉出来，那“视线”的源头在慢慢动，一首跟她保持着种诡异的同步。
晓玥手心开始冒汗。她不是胆小的人，解剖课上见着尸体都能稳住，可这种超出认知、没法用逻辑说通的威胁，让她从心里往外发冷。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腕的淤青，老张头临死前那害怕的样子又冒出来。难道……他说的“它们”，真的存在？还跟着自己上了火车？
这念头让她浑身发毛。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会儿。几个人上下车后，车厢空出几个座儿。晓玥对面那个打盹的女人和孩子也下了车。
列车再开起来，一个穿旧中山装、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慢悠悠坐在了晓玥对面的空位上。看年纪得有七八十了，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沟，可眼睛却亮得很，不像普通老人那样浑浊。他手里拎着个看不出颜色的布包，放脚边了。
老头坐下没像别人那样闭眼歇着或看手机，反倒首勾勾盯着晓玥，那眼神尖得让她不自在。
“姑娘，”老头开口了，声音哑哑的，带着浓得化不开的东北口音，“你这趟车，坐得不太平啊。”
晓玥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大爷，您说啥呢？我没听明白。”
老头眯了眯那双亮得反常的眼睛，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晓玥手腕上那片显眼的青紫：“沾着不干净的东西了，印子都发黑了。这玩意儿，缠上你了，跟着你跑呢。”
这话跟锤子似的，砸在晓玥绷得紧紧的神经上。她赶紧把手缩到袖子里：“您……您别瞎说，这是我不小心撞的。”
老头干笑两声，声音跟夜猫子叫似的难听：“撞的？啥东西能撞出这么重的阴气？俺在这条线上跑了大半辈子，啥没见过。你身上这股味儿，瞒不了俺。”
他压低声音，往前凑了凑，一股淡淡的烟味儿混着土腥气飘过来：“你是不是碰了啥不该碰的？或是……惹了啥不该惹的人？”
晓玥脑子里立马闪过老张头抓她手腕的样子，还有他提的那本“笔记”。心跳一下子快了，可理智还在挣扎：“大爷，我是学医的，信科学。您说的这些……我不信。”
“科学？”老头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科学能解释啥？能解释你为啥总觉得暗处有人瞅着你不？能解释你手腕上这印子为啥越来越黑不？”
他竟然说中了自己被窥视的感觉！晓玥彻底稳不住了，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滑。这素不相识的老头，咋啥都知道？
“俺看你是个好姑娘，给你提个醒。”老头脸色严肃起来，“这东西凶得很，不是普通玩意儿。你老家……是不是在北边林场那片？”
晓玥又惊又疑，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老头叹口气，“那地方，老辈人就说不太平。你这次回去，怕是……唉，自求多福吧。到了站赶紧回家，路上别回头，别应陌生人的话，尤其是……半夜有人叫你名字，千万别回头。”
说完这些，老头不再看她，靠在椅背上闭了眼，跟刚才就是随口唠嗑似的。
老头的话跟魔咒似的在晓玥耳边转。她再也不敢睡，紧张地盯着窗外和车厢里的动静。那被盯着的感觉还在，可好像因为老头在，那东西收敛了些，没那么放肆了。
天慢慢亮了，地平线泛起鱼肚白。窗外的景色从一片黑，变成了掠过的一片片积雪田野和光秃秃的树林。东北的冬天，透着股苍凉的劲儿。
火车广播响了，说前面就是晓玥要下的县城站。
晓玥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她看了眼对面还闭着眼的老头，犹豫了下，还是小声说了句：“谢谢您，大爷。”
老头眼皮都没抬，就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火车慢慢进站。晓玥跟着人流下车，冷风一下子扑过来，让她精神一振。站台上人来人往，闹哄哄的挺有生气。阳光虽说弱，可确实照亮了地儿。那被盯着的感觉，踩上站台的那一刻，居然奇迹般地没了。
好像阳光把黑夜里的东西赶跑了。
晓玥松了口气，也许……也许真就是自己想多了？那老头，可能就是个迷信的当地人吧？
她定了定神，拖着行李箱往出站口走。还得转一趟长途汽车，才能回大山里的林场老家。
在汽车站买票时，她无意间扫了眼售票窗口旁边贴的旧报纸。报纸一个角落里，有个小小的讣告，配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
晓玥的目光一下子钉住了！
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火车上跟她说话的那个穿中山装的老头！
讣告上写着，老人三天前就因病没了。
晓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头顶，手里的车票“啪嗒”掉在地上。阳光晒在身上，可半点儿暖意都没有。
火车上提醒她的那个老人……竟然是个己经死了三天的人？
那他……到底是啥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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