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的毡布被夜风鼓得簌簌作响，像有人在外面不停拉扯。赵珩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梦里的画面还在眼前炸开——苏婉的裙摆被羯族兵踩在脚下，发髻散乱，泪水混着尘土糊在脸上，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只剩绝望，一声声“阿珩救我”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心脏抽痛。
他抬手按在胸口，指腹下的皮肉滚烫，却抵不住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铁链锁在石柱上的沉重感还残留在手腕，粗糙的铁环磨破皮肤的刺痛如此真实，以至于他下意识地着手腕，那里只有光滑的皮肤，没有伤痕，却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
“婉婉……”他低哑地念出这个名字，喉结滚动，尝到一丝铁锈味。三年了，自苏婉在羯族突袭中失踪后，这个名字就成了他不敢触碰的伤口，却总在夜里被噩梦撕开，血淋淋地摊在眼前。
帐篷外的脚步声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停在帘外时，赵珩几乎以为是幻觉。首到毡帘被轻轻掀开一角，带着草木清香的风灌进来，他才猛地回神，握紧了枕边的匕首——那是苏婉失踪前给他磨的，刀柄缠着她编的红绳。
“是我。”苻蕊的声音像浸过露水的草叶，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润，她举着松明火把走进来，火光在她眼底跳动，“听着帐篷里有动静，猜你又魇着了。”
她把火把插在帐篷角落的铜座上，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解开时露出干燥的草药，绿中带黄，散发着清苦的香气。“这是安神草，晒干了垫在枕下，能睡得安稳些。”她说话时，目光落在赵珩汗湿的衣襟上，没多问，只是转身走到床边，轻轻将他掀开的被角掖好，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什么。
赵珩盯着她的动作，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住。苻蕊的指尖碰到他脖颈时，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颤。
“每次做噩梦都这样？”苻蕊放下布包，蹲在床边仰头看他，火光映得她瞳孔发亮，“去年冬天你发烧说胡话，也喊过‘婉婉’这个名字。”
赵珩猛地攥紧匕首，红绳勒进掌心，刺痛让他找回些理智。他别过脸，看向帐篷顶的破洞，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流民将军：平北志》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那里能看到颗亮星，像苏婉以前总戴在发间的银饰。“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三年前羯族突袭村落，她被掳走，至今没有音讯。”
苻蕊沉默了片刻，伸手从布包里捻出一小撮安神草，撒在他枕边的毡垫上，清苦的香气漫开来，冲淡了帐篷里的汗味。“我懂这种滋味。”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我妹妹当年也被羯族掠走，后来……在乱葬岗找到时，手里还攥着我给她编的草绳。”
赵珩猛地转头看她，火光下，苻蕊的侧脸很平静，只是指尖在布包上反复，那里有个小小的破洞，像是被指甲反复抠过。“所以我才懂，没个结果的牵挂，最熬人。”她抬起眼，目光坦诚，“但总困在梦里，人会垮掉的。”
帐篷外的风突然变急，火把噼啪爆了个火星。赵珩看着苻蕊往布包里添草药，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他想起这半年来，每当他噩梦惊醒，总会有人在帐篷外留下安神草，有时是挂在帘角，有时是放在门口的石台上，他以为是巧合，现在才懂。
“你……”他想说谢谢，却觉得太轻，想说追问，又怕触到她的伤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这草药……多谢。”
苻蕊把布包系好放在床头，站起身时，火把的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明早我再送些来，晒干的效果更好。”她没再多说，转身掀帘时又停下，“羯族最近在东边聚集，听说在搜捕逃跑的奴隶，或许……能找到线索。”
赵珩猛地攥紧匕首，红绳深深嵌进肉里。他看着苻蕊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帐篷外的风声里，似乎又掺进了苏婉模糊的哭喊。他抓起枕边的安神草，凑到鼻尖深吸一口，清苦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却奇异地压下了些心悸。
火把渐渐烧短，帐篷里的光影明明灭灭。赵珩躺下时，把安神草垫在枕下，匕首握在手里，红绳缠着手指。梦里的铁链声似乎远了些，苏婉的哭喊也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苻蕊蹲在床边时，火光映在她睫毛上的细碎光点，像落在草叶上的星子。
夜还很长，但枕边的草药香像层软甲，轻轻裹住了他摇摇欲坠的神经。或许，这漫长的等待里，并非只有冰冷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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