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营的月光总带着股铁锈味。赵珩缩在舂米石背后的阴影里,指尖把那半块双鱼玉佩攥得发烫,玉佩边缘的棱角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石碾子“吱呀——吱呀——”地转着,像根钝锯子,在他心上反复拉扯。
己经是第三夜了。
头一夜他来的时候,还带着点不切实际的盼头。揣着从伙房偷拿的油饼,藏在石碾子后面数换岗的卫兵——石勒的人换岗比别处勤,半个时辰就来来回回走两趟,靴底踏在沙地上的声音又重又急,像在赶什么。他数到第三趟时,看见舂米石旁的草堆动了动,心猛地跳起来,以为是苏婉来了。结果钻出来的是只瘦骨嶙峋的土狗,叼着块发霉的麦饼,看他的眼神比狼还凶。
第二夜他换了身奴隶的破布衣,脸上抹了灰。石碾子旁的老奴认出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惊惶,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舂好的米往他脚边推了推。赵珩没接,从怀里摸出那半块玉佩——这是上个月苏婉给他的,说“双鱼凑齐才得圆满”,她自己留着另一半,藏在贴身处。他着玉佩上的鱼鳍,想起苏婉塞给他热麦饼时的样子,总把饼焐在怀里,递过来时还带着体温,说“将军趁热吃,石碾子转久了,人会饿”。
可现在,石碾子还在转,转得石槽里的米都快成了粉,却再没等来那个揣着麦饼的身影。
“新来的,让让。”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是负责舂米的大汉,肩上扛着半袋谷子,往石碾子旁走。他看见赵珩脚边的玉佩,愣了愣,突然往地上啐了口,“还敢藏这玩意儿?不怕被石将军看见扒了你的皮?”
赵珩的心一紧:“你见过这玉佩?”
大汉往石碾子里倒谷子,声音压得很低:“前几日见苏姑娘戴着,被石将军发现,当场就给抢了去,还扇了她两巴掌,骂她‘贱奴还敢藏私’。”他碾着谷子,糠灰扬起来,迷了赵珩的眼,“那姑娘也是犟,被打得嘴角流血,还死死护着胸口,说‘这是我娘留的’……”
赵珩猛地站起来,草屑沾了满身。胸口像被石碾子碾过,疼得喘不上气——苏婉根本没有娘,她是被匈奴兵从洛阳掠来的,全家都死在了路上。那玉佩,分明是他们俩的念想。
“她现在在哪?”他抓住大汉的胳膊,指节捏得发白。
大汉被他吓了一跳,挣开他的手往远处指:“就在最东头的帐篷,石将军的‘小营’。作者“一痕笑语趁春风”推荐阅读《流民将军:平北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这几日天天被锁在里面,出来倒马桶时,走路都打晃……”
最东头的帐篷亮着灯,帆布上投着个模糊的人影,像根被风吹得快要折断的芦苇。赵珩摸出腰间的匕首,想冲过去,却被老奴死死拉住。“将军别去!”老奴的声音发颤,“石将军在帐外守着,说是‘调教新人’,谁靠近就砍谁的手!”
帐子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女人压抑的痛呼,像被捏住喉咙的鸟。赵珩的匕首“哐当”掉在地上,他看见帆布上的人影晃了晃,倒了下去,随即又被人粗暴地拽起来,影子歪歪扭扭的,像是骨头都断了。
“石勒!”他咬着牙,血沫子在嘴里散开,“我杀了你!”
“将军!”随从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腰,“您不能冲动!您现在进去,不仅救不了苏姑娘,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帐子里的灯灭了。只有石碾子还在转,“吱呀——吱呀——”,像在哭。赵珩瘫坐在地上,看着那半块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突然想起苏婉说过,她小时候在洛阳城外的河边,见过成双成对的鱼,“它们总往暖和的地方游”。
可现在,她被困在最冷的地方,他却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第西日清晨,换岗的卫兵踢醒了他。赵珩抬头时,看见老奴把一块麦饼放在他脚边,饼上还留着牙印,像是被人咬过一口又舍不得吃。“苏姑娘今早趁卫兵不注意,塞给我的。”老奴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让将军别等了,快回自己的营里去。”
赵珩拿起麦饼,饼早就凉透了,硬得像石头。他咬了一口,麸皮卡在牙缝里,剌得生疼。远处的帐篷前,石勒牵着马走出来,腰间挂着块玉佩,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那是另一半双鱼,鱼尾巴上还沾着点暗红的血。
石碾子终于停了。赵珩把半块玉佩揣进怀里,紧紧按住,像按住一颗快要跳出来的心。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等下去,只会等来更多碎掉的瓷器,更多压抑的哭声,更多……他不敢想的结局。
离开奴隶营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舂米石旁的草堆空了,只有那只土狗还在,叼着那块发霉的麦饼,望着东方,像在等什么永远不会来的人。赵珩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伤口里,血腥味混着麦饼的麸皮味,在嘴里漫开,又苦又涩。
他要去搬救兵。哪怕是去求那个一首猜忌他的主帅,哪怕要赌上自己的性命,他也要把她从那座活地狱里拉出来。
因为他答应过她,要一起去看洛阳城外的河,看那些往暖和地方游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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