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村落的土坯房塌了大半，露出黢黑的梁木，像巨兽的肋骨。赵珩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蛛网粘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鼻腔里那股发霉的麦香，比任何气味都更让他心悸。
在墙角的瓦罐里，他摸到了那半块窝头。霉斑像青苔般蔓延在面团上，硬得能硌掉牙，可赵珩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顾不上拍掉上面的灰，塞进嘴里就用力嚼，干涩的粉末剌得喉咙生疼，却舍不得停下。
“呜——”
低哑的犬吠从门外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赵珩猛地抬头，看见三条野狗正堵在门口，瘦得皮包骨头，肋骨根根分明，眼睛却红得像燃着的炭。它们显然是被窝头的气味引来的，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前爪在地上刨着土，发出威胁的低吼。
赵珩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断矛。那是他从一具士兵尸体上捡来的，矛头锈迹斑斑，却比那柄卷刃的铁刀更趁手。他慢慢后退，后背抵住冰冷的土墙，将剩下的小半块窝头死死攥在手心——这不是普通的食物，这是活下去的凭证，是他在这人吃人的世道里，仅存的一点“像个人”的念想。
领头的野狗体型最大，耳朵缺了一块，露出粉红的皮肉。它低伏着身子，喉咙里滚出沉闷的咆哮，突然猛地扑了上来。赵珩侧身躲开，断矛横扫，矛杆擦过野狗的脊背，带起一撮脏毛。野狗吃痛，转身又扑，尖利的獠牙几乎要碰到他的脖颈。
他猛地矮身，用肩膀撞向野狗的肚子，趁它失衡的瞬间，将断矛狠狠刺向它的前腿。“嗷——”野狗发出凄厉的惨叫，却更凶了，拖着受伤的腿疯狂撕咬。另外两条野狗也趁机围上来，一条咬向他的手腕，一条首扑他的小腿。
“滚开！”赵珩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他感觉小腿一阵剧痛，低头看见齿痕深深嵌进皮肉，血瞬间浸湿了裤管。可他不敢松手，断矛一旦落地，他就会和那些失踪的流民一样，变成别人（或别的东西）的口粮。
他死死按住断矛，任由另一条野狗的爪子在他胳膊上抓出几道血痕，腾出一只手抓住领头野狗的耳朵，用尽全身力气往墙上撞。“砰！砰！砰！”野狗的头撞在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
赵珩喘着粗气，眼神却更狠了。他拔出断矛，在领头野狗倒地的瞬间，对准它的喉咙狠狠刺了下去。铁锈混着温热的狗血溅在他脸上，带着浓重的腥气。
另外两条野狗见状，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流民将军：平北志》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夹着尾巴后退了几步，却没立刻跑，只是警惕地盯着他，像在估量是否还有胜算。赵珩拄着断矛站起身，腿上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他却故意挺首了背，将那小半块窝头举到嘴边，当着野狗的面，一点点嚼碎咽下。
这是无声的宣告：食物是我的，命也是我的。
野狗终于退缩了，夹着尾巴溜进了巷口的阴影里。赵珩看着它们消失的方向，突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他再也顾不上体面，把剩下的窝头碎屑全倒进嘴里，连粘在手心的粉末都舔得干干净净。喉咙里的刺痛还在，腿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烧，可他像感觉不到似的，只是机械地吞咽着。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混着脸上的泥土和狗血，流进嘴里。是咸的，涩的，像那天月儿在他怀里变冷时，他尝到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或许是因为疼，或许是因为刚才差点被野狗咬死，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现在的样子——为了半块发霉的窝头，和野狗争得你死我活，和那些火堆边烤肉的人，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他低头看着腿上的伤口，齿痕周围的皮肉外翻着，血还在往外渗。他撕下衣角，胡乱缠在伤口上，打结时因为用力，指节都在发白。夕阳透过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歪斜的光斑，他坐在一片狼藉里，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
手里的断矛还沾着狗血，矛头的锈迹被血浸得发亮。赵珩着冰冷的矛身，突然想起苏婉最后那个背影，想起月儿在他怀里说“哥，我冷”，想起母亲跳井时那声轻响。
他们都不在了。
如今陪着他的，只有这半块发霉的窝头，一柄卷刃的铁刀，一根带血的断矛，和满身的伤。
他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土坯房。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踉跄的惊叹号。他要往更南的地方走，远离村落，远离人群，远离野狗和那些披着人皮的野兽。
或许深山里会有野果，或许会有清泉，或许……会死在某个没人知道的角落。但至少，不用再和谁去争一块发霉的窝头，不用再看见那些比野狗更可怕的眼睛。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他的眼。赵珩抬手抹了一把，却把脸上的血和泥抹得更匀了。他的脚步很慢，却很稳，像一颗被风吹动的石子，倔强地滚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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