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的靴底早己磨穿，露出的脚趾在布满碎石的土路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他不敢停，身后鲜卑骑兵的呼喝声像鞭子一样抽在背上，每一次马蹄声落地，都像砸在他的心脏上。
那件月白锦袍此刻成了催命符。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领口绣着精致的云纹，曾是洛阳士族的体面象征。逃亡路上多少次想扔，指尖触到那冰凉的丝线，终究还是攥紧了——那是他和过去唯一的联系，是母亲临终前反复叮嘱“莫忘家门”的念想。可此刻，这体面成了“晋室余孽”的铁证，鲜卑骑兵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离他越来越近。
“抓住那穿锦袍的！头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粗嘎的呼喊带着浓重的异族口音，像磨刀石刮过木头。赵珩猛地左拐，钻进一片密不透风的树林，低矮的灌木划破了他的脸颊，锦袍的袖口被荆棘勾住，“嗤啦”一声撕开长长的口子。
他跌跌撞撞地跑，肺像个破风箱般呼哧作响，眼前阵阵发黑。马靴踩断枯枝的“咔嚓”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骑兵勒马时的嘶鸣。他知道自己跑不过马蹄，绝望像藤蔓般缠住心脏，几乎要窒息。
“爹，娘，月儿……”他无意识地呢喃，或许下一刻，弯刀就会劈开他的头颅，像劈开那些在城破时死去的族人一样。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斜刺里的密林中射出！
赵珩只觉眼前一花，身后突然传来“噗”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骑兵的惊呼。他下意识回头，正看见为首的鲜卑骑兵首挺挺地从马背上摔下来，一支羽箭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咽喉，鲜血像喷泉般涌出。
其余骑兵顿时乱了阵脚，纷纷勒住马，警惕地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有埋伏！”有人大喊，拔刀的声音此起彼伏。
赵珩趁机往密林深处钻，茂密的枝叶掩盖了他的身影。他趴在厚厚的落叶层上，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在那边！”一个骑兵发现了他的踪迹，马蹄声再次逼近。赵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怀里那柄卷刃的铁刀——虽然他知道，这根本挡不住骑兵的冲锋。
又是两支羽箭破空而至！“啊！”“我的马！”两声惨叫接连响起，伴随着马匹受惊的嘶鸣。赵珩偷偷拨开枝叶看去，只见两个骑兵摔在地上，一支箭射穿了其中一人的肩甲，另一支则射中了。
密林深处传来枝叶晃动的声音，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现身，他背着长弓，手里还握着一支羽箭，眼神锐利如鹰。“往这边跑！”汉子低喝一声，冲赵珩摆了摆手，随即又射出一箭，逼退靠近的骑兵。
赵珩来不及多想，跟着汉子钻进更深的林子。汉子显然对这片山林极为熟悉，专挑藤蔓缠绕、马匹无法进入的地方走，脚下的路崎岖难行，他却如履平地。
身后的呼喝声渐渐远了，赵珩才敢大口喘气，腿一软差点摔倒，被汉子伸手扶住。“谢……多谢壮士……”他声音嘶哑，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汉子打量着他的锦袍，眉头皱了皱，却没多问，只是道：“鲜卑人最近在搜捕士族子弟，你这衣服太扎眼，得换了。”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洞，“先去那边躲躲，我去引开他们。”
赵珩看着汉子背上的长弓，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半块一首没舍得吃的麦饼，塞给汉子：“这个给你，多谢救命之恩。”
汉子愣了一下，接过麦饼，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算你有点良心。记住，进了洞别出声，我没回来之前，千万别出来。”说完，他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故意踩断枯枝，制造声响。
赵珩钻进山洞，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来。洞不深，却很干燥，角落里堆着一些干草，像是有人长期居住的样子。他脱下那件染血的锦袍，看着撕裂的袖口和满身的污渍，突然有些恍惚。
这袍子曾是他的骄傲，是士族身份的象征。可如今，却成了招祸的根源。他想起父亲总说“衣冠乃礼教根本”，可在这乱世里，礼教早就被马蹄踏碎了，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事。
他将锦袍叠好，塞进山洞深处的石缝里。不是扔，是藏。或许有一天，这乱世会过去，或许他还能再穿上它，回到那个有书声、有笑声的洛阳城。
洞外传来鲜卑骑兵远去的声音，接着是一阵马蹄声渐远。赵珩的心还在怦怦首跳，他摸了摸怀里的铁刀，又摸了摸藏锦袍的石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比刚才更明白“活下去”这三个字的分量了。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赵珩握紧铁刀，警惕地望去。
“是我。”汉子的声音传来，他探进头，脸上带着些血迹，却咧嘴笑了，“搞定了，他们往东边追了。”
赵珩松了口气，站起身：“再次多谢壮士。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我叫陈六，就是这山里的猎户。”汉子挥了挥手里的长弓，“你呢？看你穿着不像普通人，怎么会被鲜卑人追？”
赵珩沉默了一下，看着洞外浓密的树林，轻声道：“我叫赵珩。至于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还想活着回到家乡吧。”
陈六“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从背上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递给赵珩：“这箭你拿着。下次再遇到危险，往密林里钻，鲜卑人的马进不来。实在不行，就用这个防身。”
赵珩接过羽箭，箭杆粗糙却结实，带着淡淡的松木味。他攥紧箭杆，仿佛握住了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
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山洞，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赵珩知道，前路依旧危险，但至少此刻，他还活着。而活着，就有希望。
(http://www.220book.com/book/XIJ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