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郡府衙的梁柱上还缠着未褪的硝烟，王邕站在堂中，玄色官袍的袖口撕裂了一道口子，那是昨日回援平虏城时被鲜卑人的箭矢划破的。他目光扫过阶下的僚属，武将们甲胄上的血渍尚未擦净，眼神里却燃着同一种火焰。
“郡守！”裨将张猛往前一步，甲胄碰撞声打破了沉默，“末将愿领兵强征汉人壮丁！渔阳境内十六县，每县三百，一月之内必凑齐五千人！”
他身后的几名武将纷纷附和：“张将军说得是！眼下鲜卑人虎视眈眈，哪还有时间慢慢招募？强征最是快捷！”“只要有了人手，末将愿立军令状，三日之内收复平虏城！”
王邕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目光落在阶下的汉人官吏身上。崔谌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前面，青布官袍洗得发白，手里紧紧攥着一卷账册，指节泛白。他身边的几个汉人县令都低着头，眉头拧成了疙瘩。
“崔功曹，”王邕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怎么看？”
崔谌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拱手道：“郡守，属下以为不可。”
张猛立刻怒目而视：“崔谌！你敢阻我军务？”
“将军息怒。”崔谌没有看他，只是望着王邕，“属下这里有份账册，记载着渔阳近三年的收成。”他将账册呈上，“去岁大旱，今年蝗灾，百姓颗粒无收，全靠挖野菜、剥树皮度日。壮丁是农户的顶梁柱，若是强征，谁家还有力气耕种？来年开春，土地荒芜，别说军粮，就连百姓的口粮都成问题。”
“那你说怎么办？”张猛冷笑，“等着鲜卑人打过来，把我们都砍了脑袋吗？”
“强征壮丁，无异于饮鸩止渴。”崔谌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百姓本就困苦，若是再被逼得家破人亡，恐生民变。到那时，外有鲜卑虎狼，内有百姓叛乱，渔阳必亡。”
“一派胡言！”另一名武将呵斥道，“百姓懂什么？不逼他们一把，他们怎肯为国效力？”
崔谌抬头，目光扫过那名武将：“将军可知上月柳县的事？县尉强征了三十名壮丁，结果夜里百姓放火烧了县尉府，壮丁尽数逃散。如今柳县境内，百姓见了官差就躲，若是再强征，恐怕……”
“够了！”王邕猛地一拍案几，堂内瞬间安静下来。他拿起崔谌呈上的账册，一页页翻看，眉头越皱越紧。账册上密密麻麻记着各县的灾情：“某某村，饿死三人”“某某乡，逃荒二十户”“壮丁十存其三，或病或亡”……
“张猛，”王邕的声音带着疲惫，“你说每县强征三百人，可知蓟县现存壮丁有多少？”
张猛一愣：“这……”
“蓟县现存壮丁不足五百。”崔谌接口道，“其中三成患有疾病，两成要照顾老幼，能征者不过百余人。”
王邕合上账册，叹了口气：“强征之事，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仁终胜谋：宰辅传》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容后再议。”
张猛急道：“郡守！”
“退下！”王邕的声音陡然严厉，“此事我自有主张。”
武将们虽心有不甘，却不敢再争辩，悻悻退下。
堂内只剩下汉人官吏，崔谌上前一步：“郡守，属下有一策。”
“讲。”
“鲜卑人虽勇，却不擅攻城。我们可以加固城防，深挖壕沟，拖延时日。同时，派人前往周边郡县，联络那些同样受鲜卑侵扰的势力，共同抗敌。”崔谌道，“至于兵力，可以张贴告示，许以重利，招募自愿从军者。凡从军者，家中免三年赋税，战死沙场者，家人由官府赡养。如此，既能得民心，又能招到真正愿意效死的勇士。”
王邕沉吟片刻：“此策虽好，却怕缓不济急。”
“郡守放心，”崔谌道，“属下愿亲自去各县张贴告示，晓以利害。渔阳百姓向来忠义，只要让他们知道，保卫渔阳就是保卫自己的家园，定会有人响应。”
王邕看着崔谌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就依你之计。我派五十名亲兵随你同去，务必安全。”
“谢郡守信任！”崔谌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王邕拿起那份账册，轻轻着。他知道崔谌说得对，强征只会让渔阳雪上加霜。但鲜卑人的攻势越来越猛，他真的有时间等吗？
三日后，崔谌从各县回来，带来了好消息：己有两千余人自愿从军。虽然离五千人的目标还有差距，但这些人都是真心实意愿意保卫家园的勇士，士气高昂。
王邕大喜，亲自到军营犒劳将士。看着那些脸上带着风霜却眼神坚定的士兵，他突然明白，渔阳的希望，不在于强征多少壮丁，而在于百姓是否愿意同心同德。
就在这时，斥候匆匆来报：鲜卑人又来犯境，这次带了重兵，号称要踏平渔阳！
王邕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目光扫过身边的将士：“兄弟们，鲜卑人又来送死了！敢不敢随我杀出去，让他们知道渔阳的厉害？”
“愿随郡守死战！”将士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彻云霄。
王邕翻身上马，拔出佩剑：“出发！”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也洒在那些自愿从军的勇士身上。他们或许没有精良的甲胄，没有高超的武艺，但他们的眼神里，燃着同一种火焰——那是保卫家园的决心。
王邕知道，这一战，他们或许会伤亡惨重，但他们为渔阳赢得了希望。因为他们用行动证明，百姓不是可以随意强征的工具，而是支撑一座城池的根基。只要根基还在，渔阳就永远不会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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