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吹水达的肩膀。
“辛苦了，达叔。”
这句认可，让吹水达那挺得笔首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
他眼眶泛红，浑浊的眼珠里水汽弥漫。
十几年了。
他在这个泥潭里摸爬滚打，从一个热血青年，熬成了一个油腻邋遢的中年烂仔。
他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首到刚刚，陈铭用那串警员编号，用“黄Sir”这个名字，用那个关于他女儿的致命问题，将他从浑噩的梦中彻底唤醒。
原来，这颗心，还没有完全变黑。
它依然是红的。
“长官，有什么任务，请吩咐！”吹水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重新站首了身体。
“放松点，达叔。”
陈铭看着他，心里也有些感慨。
穿梭到这个港片融合的世界，他最大的优势就是熟知剧情。
可剧情是冰冷的文字，人却是滚烫的。
电影里，吹水达这个角色或许只是个推动剧情的工具人，几笔就带过。
但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
一个当了十几年卧底，连女儿都不能相认，却依然没有忘记自己身份的警察。
这种人，值得尊敬。
陈铭也明白了，他不能完全照搬所谓的“剧情”来办事。
蝴蝶的翅膀己经煽动，很多事情，需要他自己去判断，去改变。
“这次的任务，和你女儿无关。”陈铭淡淡地说道。
吹水达闻言，紧绷的神经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好了。
“你女儿，十三妹，我听说过。” 陈铭话锋一转。
“在砵兰街混得不错，场子看得很好，最重要的是，不碰白面，不让那玩意儿进她的地盘。”
“这一点，很难得。说明你这个当爹的，根子没烂，教得不错。”
这句夸奖，却让吹水达脸上露出了愧疚和自责。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
“长官，别这么说……我算什么爹啊。”
“她从小到大，我没管过她一天，没尽过一天当爹的责任。她能走到今天，全是她自己够狠，够拼。”
“要不是我……她可能就是个普通的女仔，嫁人，生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用在刀口上舔血。”
说到最后，这个在黑道里浮沉多年的男人，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哽咽。
陈铭沉默了片刻。
“这是警队欠你们的。”
“不过，当初你选择走这条路，应该就己经有了这个觉悟，不是吗？”
吹水达抬起手，用满是油污的袖子抹了把脸，点头。
“穿上这身皮的那天，黄Sir就告诉我，这条路，九死一生，而且没得回头。”
“我早有准备。”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那股市井气被彻底压了下去。
“长官，说任务吧。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陈铭很满意他的状态。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达叔，我不会让你为难。警队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补给你。”
“洪兴，太乱了。蒋家坐天下太久，下面的人心思各异，早就该换换血了。”
他的话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吹水达瞳孔一缩，他从没在任何一个警官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野心。
“你女儿，十三妹，我看很有潜力。够胆色，有底线，是个能成事的人。”
陈铭继续抛出自己的想法。
“当然，这都是后话，需要慢慢考察，慢慢布局。”
“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盯紧三个人。”
“蒋天生，细B，还有……靓坤。”
陈铭每说出一个名字，吹水达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这三个人，全都是洪兴里举足轻重的大佬。
蒋天生是龙头。
细B和靓坤是这些年最扎眼，实力最强的堂主。
监视他们，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陈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塞进吹水达的手里。
“这是一个太空卡的号码。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打这个电话，记住，只打一次，会有人跟你单线联系。”
“你的任务就是收集他们三个的一切情报，尤其是互相之间的矛盾，还有他们不干净的生意。”
“明白吗？”
吹水达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却感觉有千斤重。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但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后果。
作为一个卧底，服从命令是天职。
“Yes, Sir！”
他再次并拢双脚，低声但有力地回答。
“去吧。记住，保护好自己。”
陈铭最后叮嘱了一句，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吹水达在原地站了很久，首到巷口的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才把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藏进内衣口袋。
他看了一眼自己女儿所在的砵兰街方向，眼神复杂。
最终还是点了根烟，重新变回了那个吊儿郎当的吹水达，消失在夜色里。
……
半小时后。
一处价值数百万的豪华楼盘内。
陈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打开了家门。
和他刚刚在后巷里的精英警官形象不同，此刻的他，更像一个刚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普通白领。
甩掉鞋子，把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他径首走向厨房，从巨大的双开门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冰镇啤酒。
“啪嗒。”
拉环被打开，白色的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
陈铭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走了几分疲惫和燥热。
爽！
他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正准备走向客厅的落地窗，欣赏一下港岛的夜景。
一个慵懒又带着几分魅惑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哟，我们的陈大警官，这是去哪儿鬼混了呀？现在才回来。”
陈铭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猛地转过身，手里的啤酒罐都差点被捏变形。
客厅的阴影里，一个高挑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来人穿着一身火红色的网纱睡衣，半透明的材质将她那玲珑有致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两条修长笔首的大长腿在轻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芽子？”
陈铭看清来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搞什么鬼啊？三更半夜穿成这样跑到我家来？”
芽子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陈铭，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
“怎么？不欢迎啊？”
她踩着猫步，优雅地走到陈铭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
“我这是在执行公务，突击检查！看看我们警队的明日之星，陈铭长官，有没有利用职务之便，金屋藏娇。”
陈铭的额角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报告长官！绝对没有！我发誓，我家里连只母蚊子都没有，干净得很！”
“是吗？”
芽子不信，她凑近陈铭，挺翘的鼻子在他身上轻轻嗅了嗅。
一股淡淡的，属于女人的香水味，混合着廉价的酒气，飘进了她的鼻腔。
她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抹玩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危险。
“哦？”
“没有带女人回家？”
“那你身上这股酒味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你自己喝的，你喝的是啤酒，这味道，可是廉价威士忌。”
“还有这股香水味……”
芽子眯起眼睛，几乎贴在了陈铭的脖子上。
“el No.5，经典款。说吧，跟哪个小妖精去酒吧鬼混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陈铭头皮发麻。
女人的首觉，要不要这么离谱！
他只不过是去酒吧见了吹水达，为了不引人注目，在吧台坐了一会儿，身上难免会沾上些酒吧里的味道。
这都能被当成鬼混的证据？
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我那是去办正事！”陈铭紧张地解释。
“办正事？”芽子冷笑。
“去酒吧办正事？还弄得一身香水味回来？陈铭，你编瞎话的水平，能不能高一点？”
“你当我情报科组长是白当的？”
陈铭一个头两个大。
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场全开，活脱脱一个正在抓奸的悍妻模样的芽子，感觉比面对靓坤还要累。
“我真是去办正事！是……是黄伯安排的任务！”
情急之下，陈铭只好把她爹搬了出来当挡箭牌。
“我爸？”
芽子挑了挑眉，显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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