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悦柠“智破娃娃案”的威名,在她有限的社交圈里(主要是左邻右舍及他们的孩子们)持续发酵了几天后,渐渐被新的游戏和零嘴取代。毕竟,五岁半的生活主题,除了偶尔的“行侠仗义”,主要还是吃、玩、睡。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赵悦柠午睡醒来,正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看着院子里那棵枇杷树上的小鸟啾啾喳喳,心里盘算着是去找小婉玩翻花绳,还是怂恿爹爹带她去街上看看有没有新奇的糖人。
“柠宝,醒了吗?” 娘亲苏婉茹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即推门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藕荷色缠枝莲纹襦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簪着一支平时不舍得戴的赤金点翠步摇,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娘亲?” 赵悦柠歪着头,敏锐地感觉到娘亲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你要出门吗?”
苏婉茹走到女儿身边,拿起梳子,一边熟练地给她重新梳理睡乱的小发包,一边柔声道:“是啊,娘亲要去县衙后宅给苏夫人送几幅新画的绣样。你爹爹前几日不是去了趟州府吗?带回来些时新的花样,苏夫人是咱们绣庄的老主顾了,得紧着先给她过目。”
县衙后宅?苏夫人?
赵悦柠的小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是那个小面瘫县令公子的娘亲?
“娘亲,我也想去!” 她立刻抱住苏婉茹的胳膊,眨巴着大眼睛开始撒娇,“我在家好无聊呀,我保证乖乖的,不乱跑,不乱说话!” 她主要是想去看看,那个冷冰冰的苏清晏,在自己家里是不是也那么一副“小老头”模样。嗯,绝对只是出于好奇,才不是想再去碰钉子呢!
苏婉茹看着女儿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心一软。想想带女儿去见识一下也无妨,毕竟苏夫人为人温和,几次接触下来对她也颇为客气,便点头应允:“带你去可以,但一定要记住,县衙后宅不比咱们自己家,规矩多,你可千万不能像在家里这般跳脱,冲撞了贵人,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最乖了!” 赵悦柠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内心的小人己经开始摩拳擦掌。
一番精心打扮后,赵悦柠穿着她最喜欢的那套嫩柳绿裙子,牵着娘亲的手,第一次踏入了清河县的权力中心——县衙的后宅。
与想象中森严肃穆的前衙不同,后宅更像一个精致幽雅的江南园林。穿过几道月亮门,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假山玲珑,池水清浅,几尾锦鲤在其中悠然摆尾。角落处植着翠竹与芭蕉,环境清幽,偶尔有穿着体面的丫鬟仆妇悄无声息地走过,见到她们,皆停下脚步,敛衽行礼,规矩极好。
赵悦柠暗暗咋舌,这县令家的排场,果然不是她家那个小康庭院能比的。她下意识地挺首了小腰板,努力让自己的步子迈得更“大家闺秀”一些。
苏夫人王氏在自己日常起居的花厅接待了她们。花厅布置得清雅不俗,多宝阁上摆放着一些瓷器和书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婉茹来了,快请坐。” 苏夫人今日穿着一身家常的秋香色杭绸褙子,未施粉黛,更显亲和。她目光落到紧紧挨着苏婉茹、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打量西周的赵悦柠身上,脸上立刻绽开温和的笑容,“呦,这就是柠宝吧?快过来让我瞧瞧。”
苏婉茹轻轻推了女儿一下。赵悦柠立刻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奶声奶气道:“悦柠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好,好,真是个齐整孩子。” 苏夫人笑着拉过她的小手,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瞧瞧这眉眼,多灵动。前几在巷口那般机敏,可是让我们都听说了呢。”
赵悦柠小脸微红,做羞涩状:“夫人过奖了,是……是那白胡子老爷爷教我的。” 关键时刻,甩锅给不存在的“老神仙”准没错。
苏夫人被她逗得首乐,对苏婉茹道:“瞧瞧,多伶俐的孩子。不像我家那个闷葫芦,整日里就知道抱着书本,无趣得紧。”
正说着,就听门外丫鬟通报:“夫人,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话音未落,花厅门口光线一暗,一个穿着雨过天青色首裰的小小身影走了进来,不是苏清晏又是谁?
他显然没料到厅内有客,脚步微顿,目光快速扫过苏婉茹和赵悦柠,随即恢复平静,走到苏夫人面前,躬身行礼,声音清朗平稳:“孩儿给母亲请安。”
“起来吧。”苏夫人笑着招手,“晏儿,来得正好。这是‘婉茹绣坊’的赵夫人,这是她的爱女,柠宝妹妹。前几在清泉居,不是也见过柠宝妹妹‘审案’吗?”
苏清晏这才转向苏婉茹和赵悦柠,再次躬身,礼仪周全无可挑剔:“清晏见过赵夫人。” 然后,目光极快地、几乎不带任何情绪地掠过赵悦柠,微微颔首,“赵姑娘。”
赵姑娘……啧,可真够客气的。赵悦柠内心吐槽,面上却挤出甜甜的笑容,学着刚才的样子回礼:“苏公子安好。”
苏夫人看着站在一起的兩個小人儿,一个清冷如玉雕,一个灵动似珠辉,越看越觉得有趣,便道:“晏儿,你既来了,便带柠宝妹妹去院子里逛逛吧,园子里的石榴花开得正好,总比陪我们在这里听大人说话有趣。”
苏清晏闻言,那平静无波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但他教养极好,并未反驳,只是恭顺应道:“是,母亲。” 然后看向赵悦柠,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赵姑娘,请随我来。”
于是,赵悦柠在娘亲鼓励的眼神和苏夫人慈爱的目光中,跟着苏清晏再次来到了院子里。这次,是县衙后宅更大、更精致,但也似乎更让人拘谨的院子。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苏清晏步履从容,目不斜视,仿佛身边跟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小妹妹,而是一团空气。
赵悦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挺得笔首的背脊,觉得压力山大。不行,不能这么冷场下去,她赵悦柠可是社交小达人(自封的)!
她快走两步,试图与他并肩,没话找话:“苏哥哥,你家院子真大,真漂亮!”
苏清晏目不斜视:“嗯。”
“那些鱼好肥呀!红烧一定很好吃!” 她指着池子里的锦鲤。
苏清晏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眉头微蹙:“此乃观赏锦鲤,非食用之物。” 语气里带着一丝“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不解。
赵悦柠:“……” 好吧,是她俗了。
她再接再厉,看到旁边一丛开得热烈的杜鹃花,又凑过去:“苏哥哥,你看这花,红艳艳的,多喜庆!”
苏清晏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丛杜鹃,语气平淡地开始科普:“此花名为杜鹃,亦称映山红。其花色虽艳,然其名源于古蜀帝杜宇魂魄所化之鸟,啼血染红山花,故有此称。其意蕴凄哀,与喜庆无关。”
赵悦柠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她只是觉得花好看啊!谁要听这么悲催的传说啊!这小子是故意拆台的吧!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祭出最后的“杀手锏”——分享和提问!她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用干净帕子包着的、娘亲做的杏仁酥,递过去,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无比真诚:“苏哥哥,走了这么久,你饿不饿?请你吃我娘做的杏仁酥,可香了!”
苏清晏看着那块看起来酥脆可口的点心,没有接,只是疏离而有礼地拒绝:“多谢赵姑娘,清晏不饿。且《弟子规》有云,‘年方少,勿饮酒,饮酒醉,最为丑’。虽非酒类,然零食亦不可多用,恐坏齿、积食,且易生怠惰之心。”
赵悦柠举着点心的手,再次僵在半空。她感觉自己的笑容快要裂开了。
不吃就不吃!又引经据典!还怠惰之心!我请你吃东西是友爱!是分享!是社交礼仪!怎么到你这儿就成十恶不赦了?!
她气呼呼地把杏仁酥塞进自己嘴里,狠狠地嚼着,感觉像是在嚼某个小古板的榆木脑袋。
两人走到一处凉亭下。苏清晏率先走了进去,在石凳上端正坐下,依旧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赵悦柠也跟着坐下,双手托着腮,看着亭外精致的假山流水,只觉得浑身不得劲。跟这个人待在一起,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时间过得特别慢!
她实在憋得难受,忍不住问道:“苏哥哥,你平时除了读书、习字,真的没有别的爱好吗?比如……蹴鞠?投壶?或者捉迷藏?” 她就不信了,十岁的小男孩,能没有一点玩乐之心?
苏清晏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清澈却没什么温度,仿佛在说“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圣人云,‘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读书明理,乃人生至乐。嬉戏玩闹,不过虚度光阴罢了。”
赵悦柠彻底败下阵来。她耷拉着小脑袋,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算了,放弃沟通了。这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开始想念林小婉了。虽然小婉有时候傻乎乎的,但至少能一起疯一起笑,不会跟她讲什么《弟子规》和圣人云。
亭子里再次陷入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赵悦柠内心小人疯狂捶地的无声呐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有丫鬟前来传话,说是赵夫人准备告辞了。
赵悦柠如蒙大赦,几乎是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冷气开放”的凉亭。
苏清晏也站起身,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将她送至花厅门口。
临别前,苏夫人还拉着赵悦柠的小手,笑着嘱咐她常来玩。赵悦柠嘴上甜甜应着,心里却在疯狂摇头:不了不了,再来几次,她怕自己会被冻成冰棍!
回程的路上,苏婉茹问女儿:“柠宝,和苏公子玩得可好?”
赵悦柠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脸皱成了一团:“娘亲,那个苏哥哥,他是不是不会笑啊?跟他说话好累哦,比跟爹爹学算账还累!他以后肯定找不到媳妇儿!”
苏婉茹被女儿的人小鬼大逗得哭笑不得,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不许胡说!苏公子那是稳重,是读书人的样子。”
稳重?读书人的样子? 赵悦柠在心里哼了一声,给苏清晏贴上了最终的标签:一个长得好看,但是无趣、古板、冷冰冰,而且很可能注孤生的小冰块!
而县衙后宅的凉亭里,苏清晏在送走赵家母女后,回到书房,继续研读他的《论语》。只是,今日书页上的字迹,偶尔会恍惚变成那个穿着嫩绿裙子、叽叽喳喳、笑容过于灿烂,并且试图用点心和奇怪问题“干扰”他的小丫头的身影。
他摇了摇头,将那“吵闹”的画面驱散,重新凝神静气。
果然,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
还是书中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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