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溶洞内，篝火的光芒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如同不安的灵魂。凌风早己醒来，他仔细检查了每一件装备：步枪保养完毕，弹药所剩无几，但每一颗都擦拭得锃亮；军刀锋刃映着火光；铁匠的军用弩弦绷紧，弩箭整齐排列；数据终端和铁匠的遗物贴身藏好。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如同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毒蛇也醒了，在老灰民妇女的帮助下更换了药膏和绷带。烧伤处的红肿似乎消退了一些，剧痛转为沉闷的灼痛，但脸色依旧苍白，透着一股虚弱。他尝试活动了一下手臂，眉头紧锁，显然远未恢复。
“能行吗？”凌风问，声音平静。
毒蛇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惯有的、带着几分狠劲的笑容：“死不了就能走。总不能留在这儿养老。”
夜凰准时出现，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灰民。这个灰民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材瘦小，但眼神灵动，动作敏捷得像只山猫，脸上涂着简单的白色条纹。他背着一张短弓和一壶骨箭，腰间别着骨匕。
“这是影爪，”夜凰介绍道，“他对‘死亡裂谷’的路径最熟悉，会带你们到裂谷的另一端，也就是‘破碎穹顶’的辐射边缘。之后的路，靠你们自己。”
影爪好奇地打量着凌风二人，尤其是凌风，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似乎听说了他们摧毁山谷基地的事迹。
“时间到了。”夜凰不再多言，指向溶洞一条隐蔽的出口通道。
没有告别的话语，也没有多余的祝福。在这末日，每一次分离都可能是永别，言语显得苍白。凌风对着夜凰微微颔首，算是致谢和道别。夜凰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琥珀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影爪率先钻入通道，凌风和毒蛇紧随其后。
通道狭窄而曲折，向上延伸，走了约莫半小时，前方出现微光。钻出洞口，他们正站在一处高耸的山脊上。脚下，是仿佛被巨斧劈开的、深不见底的巨大峡谷——“死亡裂谷”。峡谷中弥漫着灰紫色的浓雾，看不清底部，只能听到风声穿过岩缝发出的、如同万鬼哭嚎的尖啸。对岸，在朦胧的晨光中，隐约可见一片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半圆形的穹顶轮廓，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沉默地矗立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那就是“破碎穹顶”。穹顶的表面反射着惨白的天光，许多地方己经破损，露出内部钢筋骨架的狰狞黑影。
“那就是……目的地？”毒蛇望着那巨大的阴影，喃喃道。
影爪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畏惧：“是的。裂谷下面是‘掠食者’都不敢轻易深入的区域，有很多……不好的东西。但有一条古老的、几乎被遗忘的小路，可以横穿过去。跟我来，脚步一定要轻，不要发出任何大的声响。”
他带领两人沿着陡峭的崖壁边缘，找到一处极其隐蔽的、被藤蔓和碎石半掩的狭窄石阶，开始向下攀爬。石阶湿滑，布满了青苔，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越往下，空气中的腐臭和硫磺味就越发浓烈，紫色的雾气也渐渐包裹了他们，能见度急剧下降。雾气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细微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嘶嘶声。
向下爬了近百米，终于踏上了相对平坦的谷底。这里光线昏暗，生长着各种发出幽幽磷光的巨型真菌和扭曲的、没有叶片的黑色树木。地面上散落着各种生物的巨大骸骨，有些骸骨上还残留着清晰的齿痕。
影爪变得异常紧张，他示意两人紧贴岩壁，屏息凝神。他指了指前方雾气中一些缓慢移动的巨大黑影，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凌风会意，那些是依靠听觉捕猎的大型变异生物。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毒蛇和影爪原地等待，自己则如同真正的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利用发光的真菌和扭曲的树干作为掩护，侦查前方的路径。
几分钟后，他返回，用手势简单划出了路线和需要避开的几个危险点。他的眼神冷静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去散了趟步。
影爪眼中敬畏更深。
三人继续在危机西伏的谷底潜行。期间，他们不得不绕过一片布满粘稠泥潭的区域，泥潭中不时有巨大的气泡冒出；也曾紧贴岩壁，屏住呼吸，看着一只体型堪比旧时代卡车的、长着厚重甲壳和无数节肢的怪虫从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缓缓爬过。
每一次险情，凌风都凭借其超凡的感知和冷静的判断，带领小队化险为夷。他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丝毫多余，仿佛一部为生存而生的完美机器。毒蛇咬牙紧跟，影爪则完全被凌风的能力所折服。
经过数小时艰难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裂谷的另一侧。一道近乎垂首的崖壁矗立在眼前，崖壁上方，就是“破碎穹顶”所在的荒原。
“上面的路……我就不能陪你们了。”影爪指着崖壁上一道需要攀爬的裂缝说，“穿过这片荒原，就是穹顶。那里……是‘掠食者’活动频繁的区域，你们一定要小心。”他顿了顿，补充道，“夜凰首领说……愿森林的意志指引你们。”
说完，这个年轻的灰民向导对着凌风郑重地行了一个古怪的礼节，然后迅速转身，消失在来时的紫色雾气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凌风和毒蛇对视一眼，开始沿着裂缝向上攀爬。这对体力是极大的考验，尤其是对于受伤的毒蛇。凌风不时停下来拉他一把。
当他们终于爬上崖顶，重新站在相对开阔的荒原上时，己是午后。灰蒙蒙的阳光洒在死寂的大地上，远方那巨大的穹顶轮廓更加清晰，也更具压迫感。可以清楚地看到，穹顶周围散布着一些废弃的车辆残骸和低矮的建筑废墟，更远处，似乎还有移动的小黑点——可能是巡逻队。
毒蛇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几乎虚脱。
凌风站在崖边，迎着荒原上刮来的、带着浓重辐射尘的风。他身上的作战服破损不堪，沾满血污和尘土，脸上也带着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更加坚定。
他回望了一眼身后深不见底的死亡裂谷，又望向远方那象征着终极目标和未知危险的“破碎穹顶”。战友的牺牲、灰民的盟约、沉重的使命，以及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造物主”……所有的线索和重量，都汇聚于此。
他从怀中掏出铁匠的身份牌，紧紧握了一下，然后重新收起。
“休息十分钟。”他对毒蛇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然后，我们进去。”
毒蛇挣扎着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灰，重重地点了点头。
凌风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座巨大的穹顶。他的身影在灰暗的天光下，如同一匹孤独而坚韧的狼，虽然伤痕累累，但目光始终望向远方，准备迎接下一场，或许是最残酷的风暴。
孤狼的远影，投向最终的迷局。
（第二十章完，第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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