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裂谷的崖顶，风声如同永无止息的哀嚎，卷起沙砾，抽打在凌风与毒蛇的脸上、身上。回望身后，那片吞噬了战友、弥漫着紫雾的深渊，己是遥不可及的过往。前方，是望不到边际的、死气沉沉的荒原。
天光是一种病态的灰黄色，透过厚重如棉絮的辐射尘层，勉强照亮这片被遗弃的大地。龟裂的土壤呈现出焦黑与锈红交织的斑驳色彩，零星散布着扭曲、焦黑的枯树残骸，如同伸向天空的绝望手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硫磺和某种有机物腐败的混合气味，刺鼻得让人头晕。
毒蛇几乎是从崖壁裂缝中爬出来的，一踏上相对平坦的戈壁，便踉跄几步，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臂烧伤处撕裂般的痛楚。烧伤在老灰民的草药作用下没有继续恶化，但连日的逃亡、攀爬和恶劣环境的侵蚀，几乎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痕。
凌风的状态稍好，但眉宇间也凝聚着化不开的疲惫。他迅速扫视西周，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评估着地形、风向和潜在威胁。他走到毒蛇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水壶递了过去。壶里只剩下最后浅浅的一层底，混着沙土，浑浊不堪。
毒蛇接过，贪婪地灌了一小口，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吞咽声，随即又将水壶递回，摇了摇头：“省着点吧，头儿……这鬼地方，还不知道哪儿能找到水。”
凌风默默收回水壶，拧紧盖子。他知道毒蛇说的是事实。这片荒原是出了名的生命禁区，水资源极度匮乏，而且大多带有强烈的放射性。
“方向没错，”凌风指向远方那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巨大的穹顶轮廓，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不祥的压迫感，“但首线距离至少还有一百公里以上。我们得规划路线，寻找可能的补给点。”
他蹲下身，用手指在沙地上简单划出大致方向和一些可能的地标——几处看起来像是旧时代公路遗迹的隆起，一片远方的风化岩群。没有详细地图，每一步都靠经验和首觉。
休息了不到五分钟，凌风便站起身。“不能久留，这里的辐射指数不低，而且目标太明显。”他伸手将毒蛇拉起来。
毒蛇咬紧牙关，借助凌风的力量站稳，将那份虚弱强行压回心底，换上一副惯有的、带着狠劲的表情：“走吧，这破地方，多待一秒都折寿。”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穿越荒原的死亡之旅。脚步踩在松脆的砾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是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主旋律。
最初几小时，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尚能支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午的“阳光”变得毒辣，虽然不炽热，却带着穿透性的辐射，灼烤着皮肤。没有遮荫处，汗水刚渗出就燥的空气蒸发，带走体内宝贵的水分。
毒蛇的步伐越来越沉重，每一次迈腿都像是拖着千斤重担。烧伤的手臂在战术背心的摩擦下传来持续不断的灼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视线偶尔会出现短暂的模糊。
凌风始终走在前面，步伐看似平稳，但仔细观察，能发现他刻意控制着节奏，既不让毒蛇掉队太远，又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他的目光不断游移，耳朵捕捉着风中的任何异响。
下午时分，他们遭遇了第一波真正的危险——一群受到辐射严重变异、翼展超过两米的秃鹫。这些怪鸟的眼睛赤红，喙尖闪着金属般的光泽，显然将步履蹒跚的两人当成了可口的猎物。
它们在高空盘旋片刻，随即发出刺耳的尖啸，俯冲而下！
“低头！”凌风低喝，瞬间举起步枪。弹药珍贵，他必须精准点射。
“砰！砰！”
两声枪响，冲在最前面的两只变异秃鹫头颅炸开，坠落在地。但更多的秃鹫毫无畏惧，继续扑来！
毒蛇怒吼着，用没受伤的右手拔出军刀，挥砍逼近的利爪。凌风则如同磐石，站在原地，步枪稳定地喷射着火舌，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地命中目标。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关生死的训练。
几分钟后，地上多了七八具秃鹫的尸体，剩余的才悻悻然飞走。
凌风迅速检查步枪弹药，只剩下最后一个弹匣了。他看了一眼气喘吁吁、靠在一块岩石上休息的毒蛇，又望了望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荒原。
“休息十分钟。”凌风言简意赅，将水壶再次递给毒蛇，这次只让他润了润嘴唇。
毒蛇没有逞强，他知道自己的状态正在拖累整个队伍。他靠着岩石滑坐在地，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呼吸，对抗着阵阵袭来的眩晕感。
凌风则站在一旁，如同孤独的哨兵，凝视着远方那巨大的穹顶阴影。灰民的地图只指引他们到了裂谷，之后的路，全靠自己。苏婉提供的“磐石”安全区信息是下一个希望，但能否顺利找到并混入，仍是未知数。
天启公司的阴影无处不在，这片荒原，或许也并非看起来那么“空旷”。
夕阳开始西沉，将荒原染上一种更加凄艳、更加绝望的血红色。温度开始急剧下降，夜晚的严寒即将来临。
凌风叫醒了几乎睡着的毒蛇。
“该走了，必须在天黑前找到能避风的地方。”
毒蛇挣扎着站起来，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妈的……这路，什么时候是个头……”
凌风没有回答，只是迈开了脚步。他的背影在血色夕阳下拉得很长，坚定，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荒原之上，两个渺小的身影，背负着逝者的嘱托和生者的希望，向着那片吞噬一切的巨大阴影，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踩在文明破碎的尸骸上；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孤影远行，前路茫茫。
（第二卷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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