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 9 月 12 日，重庆渝中区解放碑旁的 “时代天骄” 写字楼刚过早高峰。3 楼电梯门 “叮” 地弹开，陈景明攥着半凉的冰美式走出来，鞋底碾过走廊地砖缝里没清干净的碎纸屑，发出轻微的 “咯吱” 声 —— 这声音他听了西年，从公司刚租下这半层楼时就有。
走廊左手边的墙从电梯口延伸到尽头，挂着十二个胡桃木色相框，都是 2022 年公司五周年时拍的。16 寸的柯达相纸，每个相框下方钉着银色金属牌，刻着员工的名字和职位。最左边是老王，技术部的老员工，照片里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笑起来露出两颗泛黄的门牙；中间偏右是陈景明自己，西装是前年年会买的，当时特意让摄影师把他拍得挺拔些，背景里能看到员工们举着 “五年同行” 的横幅，五颜六色的气球飘在天花板上。
“陈总早！” 行政小张端着两杯豆浆油条从茶水间出来，塑料杯壁凝着水珠，滴在她浅蓝色的工牌上。工牌照片是小张刚入职时拍的，齐刘海，比相框里的她瘦些。“楼下李记的，刚炸好，你加不加辣？”
“要得，少放点。” 陈景明接过油条，咬了一口，热油顺着嘴角往下滴，他赶紧用纸巾擦。重庆的秋老虎还没退，办公室空调开着 25 度，但走廊里没装空调，走两步就出汗，相框玻璃上蒙着一层薄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小周的离职手续都办好了？” 陈景明嚼着油条问。小周是去年来的实习生，计算机专业刚毕业，照片在最右边，穿着公司的蓝色文化衫，领口没拉好，露出一点锁骨，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手里还比着 “耶” 的手势。
“办好了，昨天他走的时候把工位收拾得特干净，连他养的那盆多肉都浇了水，还给我留了包糖。” 小张把豆浆递给他，“不过他说回家考公，好像不太想留在重庆了。”
陈景明 “嗯” 了一声，没再多问。小周离职前连续加了一周的班，跟着测试部做一个政府项目的收尾，每天都到凌晨两三点。项目上线那天，小周抱着笔记本电脑在会议室哭，说终于熬过来了。陈景明当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年轻人多吃苦是好事”，却没提项目奖金的事 —— 财务说实习生没有奖金预算，他也就没再坚持，想着小周刚毕业，应该不会在意这些。
下午三点多，外面突然下了场暴雨，重庆的雨来得急，砸在写字楼玻璃上噼啪响。小张突然跑过来，手里拿着块抹布，脸色有点白：“陈总，你快去看看小周的照片，好像有点不对。”
陈景明跟着她走到照片墙前，小周的照片果然出了问题。左脸颊那片原本该是肤色的地方，泛着一层浅灰，像是被人用湿抹布轻轻擦过，边缘模糊，连带着眼睛下面的泪痣都看不清了。“是不是下雨潮，相纸受潮了？” 陈景明伸手摸了摸相框玻璃，冰凉的，没一点水汽，胡桃木框也干干爽爽，没发霉的痕迹。
“我刚才擦玻璃的时候发现的，之前都好好的。” 小张用抹布擦了擦玻璃，那片浅灰一点没掉，反而像是渗进了相纸里，“会不会是相框质量不好？当时为了省钱，千魇夜话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千魇夜话最新章节随便看！找的是楼下那家小广告公司做的。”
“应该是光线问题，晚上让保洁把走廊灯擦干净。” 陈景明皱了皱眉，心里有点发沉，但还是硬撑着说。他看了眼手表，客户快到了，没再多想，转身往会议室走。路过茶水间时，他瞥见小周空着的工位，多肉放在窗台上，叶片胖乎乎的，还是绿的，只是没人再每天给它转方向晒太阳了。
晚上加班到十点，办公室只剩陈景明一个人。他关电脑时，想起小周的照片，忍不住走过去看。走廊的灯坏了两盏，只剩最尽头的一盏亮着，昏黄的光打在照片墙上，小周照片上的浅灰己经蔓延到了鼻梁，原本清晰的眼睛变成了两个模糊的灰点，像是蒙了层雾。
陈景明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很清楚，早上看的时候还只是脸颊，怎么才半天就变大了？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在照片上，相纸边缘没卷边，也没褪色，就是那片灰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他伸手敲了敲玻璃，“咚咚” 响，是实心的，没藏东西。
“肯定是受潮了，重庆这破天气。” 他嘴里念叨着，转身锁门。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镜面映出他的影子，西装皱了，头发也乱了，眼底带着红血丝。他想起小周离职那天，跟他说 “陈总，我其实挺喜欢公司的，就是觉得太累了”，当时他还劝小周 “年轻人不要怕累，等公司发展好了，不会亏待大家”。现在想想，这话多空啊。
回家的路上，出租车路过南滨路，江风吹得车窗哗哗响。陈景明拿出手机，想给小周发个微信，问问他到家没，点开对话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打了句 “路上注意安全”，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发出去 —— 他怕小周提奖金的事，更怕自己没法面对那份愧疚。
第二天早上，陈景明特意提前半小时到公司。走廊里，保洁张阿姨正在擦玻璃，看到他来，笑着打招呼：“陈总早啊，昨天晚上下那么大的雨，今天凉快多了。”
“小周那照片，你擦过了？” 陈景明首奔照片墙。
“擦了，擦得可干净了，你看。” 张阿姨指着玻璃，上面确实没灰了，但小周照片上的灰点不仅没消失，反而蔓延到了嘴角，整个左半边脸都模糊了，只剩下右半边还能看清笑容。
陈景明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他盯着照片，突然觉得小周的笑容有点奇怪，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张阿姨在旁边絮絮叨叨：“这相纸肯定有问题，我以前在楼上那家公司做保洁，人家的照片挂了好几年都没事。对了，昨天晚上我走的时候，好像看到走廊里有个人影，一晃就没了，是不是你们公司谁加班没走啊？”
陈景明没接话。他看着小周模糊的左脸，突然想起小周加班时总说左边脸疼，说可能是对着电脑太久了，当时他还让小周去医院看看，小周说等项目结束了再去，结果项目结束，小周就走了。
“陈总？陈总？” 小张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广告公司的人来了，说要看看照片的问题。”
陈景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让他们过来吧。” 他不知道，这只是开始。走廊里的照片墙，己经悄悄开始了它的 “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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