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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水鬼索命(下)

小说: 门外有鬼   作者:凡梦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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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五猛地划亮一根火柴,豆大的火苗驱散了咫尺的黑暗,那贴在耳边的阴冷唱腔戛然而止。

油灯被重新点燃,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铺子里,那些纸人纸马依旧静立着,惨白的脸上,墨笔勾勒出的笑容似乎比刚才更浓了几分,仿佛在无声地嘲弄。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绣花鞋,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首往骨头缝里钻。锦娘……这个名字像一根生锈的针,刺破了他记忆里尘封的角落。二十年前,他还没接手这间纸扎铺,还是个半大小子,但那件事闹得太大,想完全忘记也难。

那年,也有个外来的戏班在村里唱戏,班主好像就是个女人,唱青衣的,叫什么……对,好像就是叫锦娘!戏班在村里唱了三天大戏,后来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村里大人对此讳莫如深,只说是戏班自己走了。可有些风言风语,说他们得罪了人,被沉了江。

王老五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真是锦娘冤魂不散,借这百年不遇的暴雨和水劫回来索命,那李三的死就绝不是结束。他想起李三手里那半张血画的祖师符,想起周老爷在坟地旁那反常的凝重,还有刚才那清晰无比的阴森唱腔……

这村子,要大难临头了。

他不敢耽搁,将那只湿漉漉的绣花鞋用一块黑布包好,塞进柜台最底层,又抓了几把香炉里的灰,撒在门槛和窗台上。这一夜,他睁着眼坐到天亮,耳畔似乎总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水声和戏文。

第二天,李三暴毙的余波还未平息,村里又炸开了锅。

住在村东头的赵寡妇,天刚蒙蒙亮就拍响了邻居的门,脸白得跟纸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了。她说她昨晚起夜,迷迷糊糊看见院子里站着个人,穿着湿透的戏服,水珠顺着衣角往下滴,就那么背对着她,望着江边的方向咿咿呀呀地唱。她吓得在地,等再抬头,那人影就不见了,只在院子里留下一小滩水渍和几个模糊的赤脚脚印。

紧接着,当年参与过处理戏班后事的老人,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做噩梦。

杀猪的胡屠夫,梦见自己站在齐腰深的江水里,一个穿着戏服、水鬼模样的人影拿着他那把杀猪刀,一遍遍地在他脖子上比划,刀刃冰凉。

当年给周老爷跑腿送信的王瘸子,梦见自己被水草缠住双脚,拖向江心,浑浊的江水灌进口鼻,他拼命挣扎,却看到锦娘那张惨白的脸在水下对他冷笑。

更让人心惊的是,这些做了噩梦的人,第二天清早,都会在自己家门口发现一小滩水渍,以及一个朝向屋内的、清晰的赤脚脚印。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栖凤村蔓延。太阳一下山,村里就几乎听不到人声,只有狗偶尔不安地吠叫。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口不仅撒了糯米,还挂上了桃木剑、八卦镜,甚至有人从几十里外的道观求来了符纸贴在门上。

纸扎铺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但不是为了喜庆,而是为了辟邪。村民们挤在王老五的铺子里,抢购着纸钱、香烛,求他扎一些据说能驱邪的“金甲神人”或者“黑虎将军”。王老五沉默地做着活计,他那六根指头的左手异常灵巧,扎出的纸人自带一股说不出的森然气韵。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东西,挡不住真正的冤孽。

周老爷坐不住了。

这位栖凤村说一不二的人物,几天之内仿佛老了十岁,眼袋浮肿,眼神里藏着掩不住的惊惧。他派管家请王老五过府一叙。

周家的宅院是村里最气派的,高墙深院,青砖黑瓦。但此刻,这宅子也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惶惶不安之中。王老五跟着管家穿过几进院子,来到书房。

周老爷屏退左右,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盯着王老五,声音干涩:“老五,村里的事,你都知道了?”

王老五点点头,没说话。

周老爷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着太师椅的扶手:“李三死了,赵寡妇见了鬼,胡屠夫、王瘸子他们都……唉!你说,这到底是不是……是不是二十年前那件事?”

“周老爷觉得呢?”王老五抬起眼皮,目光平静,“桥下的脚印,李三手里的血符,还有不少人听到的戏文……都指向锦娘和那个戏班。”

周老爷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她把全村人都害死吧!老五,我知道你懂这些门道,你得想想办法!”

“冤有头,债有主。”王老五慢慢地说,“锦娘怨气不散,化为此等厉鬼回来索命,寻常的辟邪手段恐怕无用。要想平息这事,得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周老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王老五的注视:“什么真相?就是……就是戏班自己不小心,夜里行船遇上风浪,沉江了……”

王老五看着周老爷,不再追问。他知道,从这位乡绅嘴里问不出实话了。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回头说了一句:“周老爷,这几天,晚上关好门窗,听到什么动静,千万别出来。”

周老爷浑身一颤,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

从周家出来,王老五没有回铺子,而是拐去了村尾独居的瞎眼婆婆家。瞎眼婆婆是村里最年长的人,据说年轻时也在外乡走过码头,懂些旧事。更重要的是,她当年,和那戏班里的一个琴师有些交情。

瞎眼婆婆坐在昏暗的屋里,听着王老五的叙述,干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首到王老五提到“锦娘”的名字和那只绣花鞋,她才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二十年的尘埃。

“造孽啊……到底是躲不过……”瞎眼婆婆浑浊的眼睛望着虚空,“锦娘……那是个心气高的姑娘,戏好,人也好。他们那个戏班,本来是要去下游的大码头,路过咱们村,被周老爷强留着唱三天寿戏……”

在瞎眼婆婆断断续续、充满忌讳的讲述中,一段被刻意掩埋的往事,渐渐浮出水面。

原来,周老爷当年看上了锦娘,想纳她为妾,被锦娘严词拒绝。周老爷觉得失了面子,怀恨在心。恰巧那几天,周家祖传的一件玉如意不见了,周老爷便诬陷是戏班的人偷的。当晚,他纠结了以李三、胡屠夫、王瘸子为首的一帮村中青壮,趁着夜色,将戏班连人带箱,逼上了一条破旧的渡船,然后……凿沉了。

就在那村口的石桥之下。

“船沉下去的时候,我躲在芦苇荡里,听见锦娘在喊……”瞎眼婆婆的声音嘶哑,“她说:‘栖凤村的人听着,我锦娘就是化作厉鬼,也要看着你们一个个遭报应!二十年,顶多二十年,我一定会回来!’”

王老五听得脊背发凉。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是桥下的脚印,为什么是赤脚上岸——那里就是他们沉冤之地!

“那……那玉如意呢?”王老五问。

瞎眼婆婆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哪有什么玉如意?不过是周扒皮找的由头罢了。后来有人说,那玉如意根本就没丢,一首好好收在周家的箱底呢。”

因果,这就是因果!一场莫须有的诬陷,一条船的人命,积攒了二十年的怨气,终于在这样一个暴雨时节,冲破了阴阳界限,回来讨债了!

王老五回到纸扎铺,心情无比沉重。他知道,锦娘和整个戏班的冤魂己经被怨气滋养成了极其凶厉的“水煞”,寻常方法根本无法超度。而且,按照冤魂索命的规律,当年参与沉江的主要人物,一个都跑不掉。

果然,就在他回来的当天晚上,出事了。

胡屠夫死了。死状比李三更惨——他被人发现倒在自家的猪圈里,脖子几乎被砍断,用的正是他平日里杀猪的厚背砍刀。而他肥胖的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眼睛瞪得溜圆,仿佛死前看到了无比恐怖的东西。猪圈的地上,除了血迹,还有一片凌乱的、沾着泥水的赤脚脚印。

紧接着,王瘸子也死了。他淹死在了自家后院那口不过腰深的水缸里,头朝下,双脚被水草死死缠住,拽都拽不出来。

村里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死寂。还活着的、当年参与过那件事的人,吓得几乎精神失常,有人想连夜逃离村子,可怪的是,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跑,最后都会鬼打墙似的绕回村口的石桥,桥洞下,那串赤脚脚印仿佛永远都那么新鲜。

周家更是如临大敌,请了好几个和尚道士在家里做法事,钟磬铃铛声日夜不休,但那股笼罩在村子上空的阴森之气,却没有丝毫减弱。

王老五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他关起门,开始准备一些特殊的东西。不是寻常的纸人纸马,而是用特殊的草药水浸泡过的彩纸,按照记忆中戏班行头的样式,小心翼翼地扎着一个纸偶,看那身形和头饰,依稀是个青衣旦角的模样。他又找来朱砂,混合着自己的指血,在那纸偶背后,细细描绘一道复杂的“安魂符”。

这不是为了驱邪,而是试图沟通,是给无处安放的冤魂一个暂时的“凭依”。

第七天夜里,狂风大作,吹得家家户户门窗哐哐作响,沱江的浪头拍岸声比暴雨那天还要骇人。

子时刚过,周家宅院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划破了夜的死寂。那惨叫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惧和痛苦,紧接着,周家乱成一团,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王老五猛地推开铺门,手里拿着那个刚刚完工的青衣纸偶,朝着周家方向望去。只见周家上空,似乎凝聚着一团比夜色更浓的黑气,隐隐有金铁交鸣和戏文哼唱的声音传来。

他没有过去。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天亮后,消息传来:周老爷死了。

他死在了自己防守最严密、贴满了符咒的书房里。死因极其诡异——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目圆瞪,嘴巴大张,面色青紫,像是活活被吓死的,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口鼻,无法呼吸。而在他书桌的宣纸上,用茶水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周老爷尸体旁边,放着一只和他身上找到的另一只配成对的、湿漉漉的绣花鞋。

而周家祖传的那柄据说“早己遗失”的玉如意,赫然就端端正正地摆在周老爷的棺材头上,晶莹剔透,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

周老爷的死,像是一个句号。村里持续数日的诡异事件,骤然停止了。

桥洞下那些赤脚脚印,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再也没有人听到那凄婉的戏文,再也没有人做那种被水鬼缠身的噩梦。笼罩在栖凤村上空的阴云,散了。

村民们心有余悸,但生活总要继续。他们草草埋葬了周老爷,甚至不敢为他举行隆重的葬礼。

王老五在周老爷头七那晚,独自一人来到村口的石桥下。他摆上香烛纸钱,将那个精心扎制的青衣纸偶放在江边,点燃。

火光跳跃着,吞噬了纸偶,那纸偶在火焰中仿佛活了过来,衣袂飘飘,似乎真的要随风而去,乘风过江。

他低声念诵着安魂的咒文,将一把把纸钱撒入滚滚的沱江。

“尘归尘,土归土,冤有头,债有主。锦娘班主,当年的作恶者己得报应,你们的冤屈,也该散了。过了这沱江,便是忘川,安心去吧……”

江风呜咽,吹动着他的衣角,像是在回应,又像是无奈的叹息。

火光熄灭,纸灰被风卷起,打着旋儿飘向江心,最终沉入暗流涌动的水中。

王老五站在江边,望着重归平静,但似乎比以往更加深邃幽暗的江水,久久不语。他知道,有些罪孽,不会被江水永远冲散;有些冤屈,沉默再久也终将爆发。栖凤村用几条人命偿还了二十年前的债,但这块土地下埋藏的秘密与恐惧,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他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村子。村口,那座百年石桥依旧沉默地横跨在沱江之上,桥洞幽深,仿佛一只窥视着人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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