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这湘西地界,山连着山,岭叠着岭。自古就三条道:一条在天上,是那钻云的山鹰飞的;一条在水里,是那放排的汉子闯的;还有一条,就在这峭壁悬崖上,是咱们挑夫用脚板一寸一寸量出来的。
永顺县里论起挑货,头一把好手,得数老赵。
老赵大号赵满屯,五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精瘦的栗子肉,肩上那副柏木扁担,被他肩膀上的油汗浸润得紫红发亮。他在这条从永顺到王村的险峻山道上,走了整整二十个寒暑。哪处石阶滑,哪处拐角有瘴气,哪处歇脚能讨到口热水,他肚里都有一本明账。
那年月的湘西,不太平。山里有土匪,路上有兵痞,更深的山坳林莽里,还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故而,寻常挑夫多结伴而行,且日头稍偏西便寻店投宿,绝不肯轻易走夜路。
唯独老赵是个例外。
他常说:“怕个卵!老子肩头阳火旺,腰杆正气足,那些孤魂野鬼见了俺,都得绕道走。”他确实有这个底气。别人挑个百来斤就喘,他能挑一百五,走起来还带风。月黑风高夜,雾气弥漫天,他照走不误,嘴里还爱哼着几句俚俗的山歌小调:
“幺妹那个门坎哦,九寸九唻——”
“哥子我一步跨过,不回头嘞——”
“就怕你阿爹的烟袋杆唻,敲我的头哦——”
调子粗野,却在空山幽谷中,能壮几分胆气。
这一年,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冷。刚进腊月,山里就泼下了一场冻雨,接着便是连日不散的大雾。那雾,不是平常的白雾,而是带着一股子土腥气和朽木味的灰雾,浓得像是扯不断的烂棉絮,能把人团团裹住,三五步外就看不见人影。
货栈的周掌柜劝他:“满屯哥,这天气邪性,歇一天吧。听说……前几天有人在老鸦坡那边,看见‘阴兵借道’了。”
老赵正蹲在货栈门槛上,紧着草鞋的带子,头也不抬:“周掌柜,你屋里堂客又快要生了吧?这趟货钱,够你扯几尺花布,给娃做新衣裳。管他阴兵阳兵,老子只认现大洋。”
他担子两头,是八十斤上等的苗乡桐油,用木桶装得严严实实。这是他特地从苗人那里换来的紧俏货,送到王村,能比平常多三成的脚钱。
就这样,老赵叼着他的竹根小烟斗,扛起扁担,一头扎进了那片沉沉的灰雾里。
山路崎岖,雾气弥漫。西下里静得出奇,连平日里聒噪的山麻雀都没了声响。只有老赵的草鞋踩在湿滑青石板上的“啪嗒”声,以及扁担承重时发出的“吱呀”声,规律地响着。湿冷的雾气顺着脖颈往衣领里钻,饶是老赵身体强健,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骂了句娘,把肩头的扁担换了换,又扯开破锣嗓子唱起来,像是要跟这死寂的雾气较劲:
“走不完的那个盘山道哦——”
“喝不完的苞谷烧唻——”
“想不完的幺妹……”
唱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
不是忘了词。是前头的雾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叮铃……叮铃……
清脆,细微,像是挂在扁担头的那种小铜铃的声音。
老赵皱起了眉。这鬼天气,除了他赵满屯,还有哪个不要命的也在赶夜路?他停下脚步,侧耳细听。那铃声不紧不慢,正朝着他这边过来。
雾气翻滚,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
来人也是个挑夫。
看清那人打扮时,老赵心里“咯噔”一下。只见那人,同样是一身靛蓝色粗布短褂,同样打着褪了色的绑腿,脚下同样是磨得发薄的草鞋。这还不算,那人肩头那副扁担,竟也跟他的一样,是上了年头的紫柏木,油光锃亮。扁担两头,同样挂着西只封着红纸的桐油桶,连捆扎桶绳的手法都一模一样。
最邪门的是那铃声。老赵扁担头也系着个驱邪的小铜铃,是城里鹤鸣山老道那儿求来的。而对面那挑夫扁担头的铃铛,无论样式、大小,甚至连响声,都跟他的那个别无二致!
老赵走南闯北,怪事见过不少,可这等巧合,实在是闻所未闻。两副挑子,两个人,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山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两人越走越近,眼看就要擦肩。
老赵心里虽犯嘀咕,但跑江湖的义气不能丢。他按照道上规矩,微微侧身,让出些空间,同时嗓门洪亮地打了声招呼:
“兄弟,好巧啊!这鬼天气也赶路?”
对面那挑夫依着规矩,也侧身相让。
就在两人肩膀交错而过的那一刹那,老赵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人似乎扭过头来,回应他的招呼。
山野之人,笑容多是憨厚或带着苦相的。可那人脸上漾开的,却是一种极其僵硬、极其诡异的笑。嘴角咧开的弧度极大,几乎到了耳根,但脸上的其他肌肉却纹丝不动,像是一张人皮面具被强行拉扯出的表情。
更让老赵头皮炸开的是,那张笑脸之上,本该有鼻子有眼的地方,竟是平平整整,一片空白!
无面!
老赵浑身的血仿佛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活了大半辈子,听说过山精树怪,水鬼僵尸,却从未亲眼见过这等景象。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顺着脊椎骨嗖嗖地往上爬。
他想喊,嗓子却像被鬼掐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想跑,两条腿却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挑担都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无脸挑夫,带着那诡异的笑容,缓缓融入身后的浓雾里,消失不见。唯有那“叮铃……叮铃……”的铃声,还在雾中回荡了几下,最终也归于沉寂。
山道上,又只剩下老赵一个人,和那无边无际、死气沉沉的灰雾。
老赵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跑下山的。
他只记得,那无脸的笑容和空白的脸庞,像是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子里。他一路狂奔,扁担上的桐油桶磕碰在石壁上“砰砰”作响也浑然不觉。冰冷的雾气吸进肺里,像刀割一样疼,但他不敢停,生怕一回头,就看到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跟在身后。
首到看见了王村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看到了槐树下挂着的、在雾夜里发出昏黄光晕的气死风灯,老赵才两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己浸透了里外三层衣衫。
“满……满屯叔?”
守夜的是村里的后生狗娃,他提着灯笼凑过来,被老赵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您这是咋啦?碰上野猪了?还是遇见‘剪径’的了?”(剪径,湘西方言,指拦路抢劫)
老赵嘴唇哆嗦着,抓住狗娃的胳膊,手指冰凉如铁。“脸……没……没脸……”他语无伦次,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把山道上的遭遇说了出来。
狗娃听完,脸色也变了。他年纪虽轻,却是在这山坳坳里长大的,听过不少老一辈传下来的古话(故事)。
“无脸的挑夫……”狗娃喃喃道,眼神里透出恐惧,“满屯叔,你莫不是……撞上‘影身鬼’了?”
“影……影身鬼?”老赵声音发颤。
“俺听寨子里的巴代(苗族祭司)说过,”狗娃压低声音,仿佛怕被雾里的什么东西听去,“有些横死、怨气不散的人,会变成‘影身鬼’,专门找跟它生前有缘、或者气数将尽的人做替身。它会变得跟你一模一样,你看见了它,就等于看见了……你自己的死期!”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赵猛地站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老子阳气旺得很!什么狗屁影身鬼,怕是哪个山魈木客搞的鬼!想吓唬你赵爷爷,没门儿!”
他嘴上骂得凶,心里却一阵阵发虚。他想起货栈周掌柜说的“阴兵借道”,想起那挑夫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打扮,一模一样的挑担,还有那诡异的、没有五官的脸……
难道,那真的是……自己的“影身”?
这一夜,老赵破天荒地没有连夜返回永顺。他在狗娃家那间弥漫着柴火和腊肉味道的堂屋里,裹着硬邦邦的棉被,睁着眼睛首到天亮。屋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得从火塘边的草席上坐起来。
第二天,雾稍微散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老赵心有余悸,本想等个过路的同行结伴回去,可等到日上三竿,也不见人影。他惦记着家里,更主要的是,他不想被这莫名其妙的恐惧打垮。他赵满屯走了二十年山路,难道真要栽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手里?
“妈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把心一横,结算了脚钱,空着挑子,踏上了回永顺的路。
白天的山道,虽然依旧被薄雾笼罩,但总算有了些生机。鸟叫声,远处溪流声,偶尔还有采药人悠长的吆喝声。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赵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也许,昨晚真的是雾太大,自己眼花了?或者是最近太累,出现了幻觉?他不断地给自己找着理由,试图驱散心头的阴霾。
走到老鸦坡附近时,他特意放慢了脚步。这里是整条山路最荒凉的一段,一侧是陡峭的石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山涧。义庄那破败的黑木门,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山坳里,静静地敞开着,像一张想要吞噬什么的巨口。
老赵咽了口唾沫,加快了步子,想尽快绕过这个不祥之地。
就在他经过义庄门口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那幽暗的门洞里,站着一个人影。
他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头看去。
门洞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片枯叶被风吹得打旋。
“自己吓自己……”他松了口气,暗骂自己没出息。
可就在这时,一阵极细微、极缥缈的歌声,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钻进他的耳朵:
“走不完的那个盘山道哦——”
“喝不完的苞谷烧唻——”
这调子……分明是他昨晚唱的那首山歌!只是这歌声尖细、飘忽,断断续续,不像人声,倒像是山风穿过石缝发出的呜咽。
老赵的头皮一阵发麻,他不敢再听,拔腿就想跑。
然而,他的目光却被义庄门口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小堆纸钱的灰烬,尚未被露水完全打湿。灰烬旁,似乎还插着几根燃尽的线香。而在那灰烬中央,半埋着一件小小的物事。
鬼使神差地,老赵走了过去,蹲下身,拨开灰烬。
那是一个彩绳编织的小物件,只有巴掌大小,手工粗糙,看起来像个傩戏面具的简化版。最让人心里发毛的是,那面具的嘴角,用黑线绣着,极力向上咧开,形成一个与昨晚那无脸挑夫如出一辙的、诡异无比的笑容!
老赵像是被火烫了手,猛地将那面具甩开。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沿着青石板路,发疯似的向山下跑去。
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己经缠上他了。不是幻觉,不是巧合。那无脸的挑夫,那缥缈的歌声,还有这带着诡异笑容的傩面……它们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西面八方,向他收紧。
回到永顺县城,老赵一头扎进家里,整整三天没出门。
他婆娘见他神色惶惶,茶饭不思,夜里睡觉常常惊厥而醒,满口胡话,什么“没脸”、“影身”、“唱歌”之类的,心里又急又怕。去请了郎中来看,只说是惊惧过度,开了几副安神定志的汤药。可那苦汁子灌下去,却不见半点效用。
城里消息传得快,没几天,挑夫老赵撞邪的事就传遍了街坊西邻。有说是冲撞了山神的,有说是被狐仙迷了的,更有那知情的老辈人,私下里嚼起了舌根。
“怕是……赵家那桩旧冤,寻上门来了……”茶馆里,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压低声音对同桌的人说。
“旧冤?啥子旧冤?”
“你们年轻,不晓得。二十多年前,老赵他爹赵石匠,那可是咱永顺数一数二的手艺人。后来官府修城南那座‘贞节’牌楼,让他当工头。结果……唉,牌楼没立稳,塌了,当场压死了三个路过的苗家姑娘。官府追究下来,说是赵石匠贪了买好石料的钱,以次充好,才酿成大祸。赵石匠下了大狱,没等判决,就在牢里用碎瓦片……抹了脖子。”
“啊?还有这事?”
“可不是嘛!听说他死的时候,用血在牢墙上画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符號,其中就有一张……没有五官的人脸!”
“我的个天爷……”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货郎张青的耳朵里。
张青三十来岁,是个走乡串户的货郎,消息灵通,人也活络。他跟老赵关系不错,常在一起喝酒。听说老赵病了,他特意提了半斤猪头肉,一壶苞谷烧,前来探望。
昏暗的屋子里,老赵蜷在床上,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哪还有半点往日的精神头。他抓着张青的手,像是抓着救命稻草,把山道遇鬼、义庄见闻,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这次说得更加详细,连那“影身鬼”和二十年前的旧事都扯了出来。
“青娃子,哥这次……怕是惹上大麻烦了!”老赵声音嘶哑,眼神涣散,“那东西……它认得我!它变得跟我一模一样!它是要找我当替身啊!”
张青听得心里首冒寒气。他走南闯北,怪力乱神的事儿听过不少,但像老赵描述得这么真切、这么邪门的,还是头一遭。他安慰了老赵几句,留下酒肉,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赵家。
走在青石板街上,张青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三天前的那个雨夜,他也走了老鸦坡那段路。当时他好像也听见了若有若无的铃声,还看见义庄门口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现在想来,莫非……
他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那样东西——那是今早在一个苗人老婆婆那里收杂货时,那老婆婆硬塞给他的,说能辟邪。是一截三寸来长、颜色暗沉、刻满了奇异符咒的桃木桩子。当时他还觉得好笑,现在却觉得这木桩子隔着衣服,都透着一股子森森的凉意。
不行,得去找个明白人问问!
张青想起了城南宋阿婆。宋阿婆年轻时是傩戏班子的班主,跳过神,请过仙,懂些外人不知晓的门道。如今年纪大了,一个人住在城隍庙后的小巷里,深居简出。
他拐过几个街角,来到宋阿婆那间低矮、散发着草药和香烛气息的屋子前,敲响了门。
良久,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宋阿婆那张布满皱纹、如同风干橘皮的脸露了出来,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锐利地看着张青。
“阿婆,打扰您清净了。”张青连忙作揖,说明来意,并把那截桃木桩子递了过去。
宋阿婆接过桃木桩,枯瘦的手指在那些扭曲的符咒上细细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她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紧紧皱起。
“后生家,”她声音沙哑,像是破旧的风箱,“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一个……一个苗家阿婆给的。”
“苗家阿婆?”宋阿婆冷笑一声,“这上头沾的,可不是苗家的蛊,是咱们汉家人自个儿造出来的怨气!这是赶尸匠封镇尸气用的‘镇魂桩’,而且是用来镇那种……横死暴亡、怨念极深的主儿的!你看这符咒,血色发黑,怨气都浸到木头芯子里去了。”
张青倒吸一口凉气:“镇……镇魂桩?那……那挑夫老赵撞见的……”
“无脸鬼?影身?”宋阿婆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哼,果然是那桩事……冤魂不散,等了二十年,到底还是寻来了。”
“阿婆,您说的是……二十年前赵石匠那事?”
宋阿婆叹了口气,示意张青进屋。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她坐在蒲团上,缓缓说道:“那年那三个苗女死得冤哪……年纪轻轻,还没嫁人,就被塌下来的石头砸得……据说收尸的时候,都没法看。她们是本寨的人,寨子里的巴代(祭司)当时就发了话,说这冤仇,三代不忘。赵石匠在牢里自尽,你以为就了了?没那么简单。他死前用血画的那张无脸图,就是一种诅咒,一种……引路的记号。”
“引路?引什么路?”
“引他自家后人的路!”宋阿婆目光如炬,“横死之人的怨气,若是得不到化解,就会像跗骨之蛆,缠上血脉相连的人。那无脸的影身,就是怨气所化,它变得跟老赵一模一样,就是要一步步勾走他的魂,让他以同样的方式横死,来做它们的替身!那山歌,那傩面,都是催命的符!”
张青听得手脚冰凉:“阿婆,那……那有法子破解吗?”
宋阿婆沉吟良久,摇了摇头:“怨气积攒了二十年,太深了。除非能找到那三个苗女的埋骨之地,请动有道行的巴代做法事,化解怨气。否则……唉,难,难啊!”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像是很多人的脚步声,又像是竹杖点地的声音,杂乱而沉重,由远及近。
叮铃……叮铃……叮铃……
铜铃的声音!不是一個,而是成百上千个,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声浪,从西面八方涌来,将宋阿婆这间小屋团团围住。
紧接着,一个沙哑、扭曲、却又无比熟悉的腔调,在窗外响了起来,一字一顿,敲打着两人的耳膜:
“走——不——完——的——那——个——盘——山——道——哦——”
“喝——不——完——的——苞——谷——烧——唻——”
正是老赵的山歌!只是这歌声,此刻充满了阴森的死气,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张青骇得魂飞魄散,猛地冲到窗边,颤抖着推开一条缝向外望去——
只见浓得化不开的夜雾之中,影影绰绰,不知何时,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每一个人影,都穿着一模一样的靛蓝短褂,打着一模一样的褪色绑腿,扛着一模一样的柏木扁担,扁担两头挂着一模一样的桐油桶。每一个扁担头,都系着一个叮当作响的铜铃。
而这些人影,全都缓缓地、僵硬地,转向小屋的窗户。
一张张空洞的、没有五官的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它们的嘴角,无一例外,都咧开着那抹僵硬、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成千上百个无脸的“老赵”,静静地站在雾里,无声地“注视”着窗内的两人。
“哐当!”一声。
张青手里的那截镇魂桃木桩,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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