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的天空，不再像以往那样平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低沉嗡鸣声，那是小鬼子的侦察机在盘旋。虽然它们飞得很高，像讨厌的苍蝇一样，但带来的压迫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天，张良正在查看王以哲送来的新兵训练报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防空哨声，紧接着是人群隐隐的骚动。
“鬼子飞机！”卫兵在门外喊道。
张良一个激灵，放下报告就往外冲。指挥部所在的院子还算坚固，但他更关心的是城内的百姓和重要的设施。他跑到院子里，抬头望去，只见三架涂着膏药旗的双翼飞机，正从东北方向朝着锦州城飞来，高度不算太高，能清晰地看到机翼下的黑影。
“不是侦察机！是轰炸机！”张良心里一沉。他记得历史上鬼子确实对锦州进行过轰炸。
果然，那三架飞机飞到锦州城上空，略微调整方向，机腹下就掉下来几个黑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朝着城东一片区域坠落。
“轰！轰！轰！”
几声剧烈的爆炸声接连传来，地面似乎都微微震动。爆炸点腾起了浓烟和火光，隐约还能听到哭喊声。
张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肆虐，自己却无力还手的感觉，太憋屈了！
“我们的飞机呢？高射炮呢？”他几乎是吼着问跟上来的参谋。
参谋一脸苦涩：“少帅，我们的空军……在奉天损失大半，剩下的几架能飞的战斗机都撤到关内去了，现在锦州一架也没有。高射炮……原本奉天兵工厂能造一些，但产量不高，而且撤退时大部分都遗失了，现在城里只有几门老旧的沪造三七小炮，射高不够，精度也差，对付不了这么高的飞机。”
张良沉默了。制空权的丧失，意味着被动挨打。鬼子可以肆无忌惮地侦察、轰炸，而自己却毫无办法。这严重威胁到锦州的安全，也极大地影响军心民心。
轰炸持续了不到十分钟，鬼子飞机投完了炸弹，耀武扬威地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才晃晃悠悠地飞走了。留下锦州城东一片狼藉和冲天的烟柱。
“立刻组织救援！统计伤亡和损失！命令医院全力救治伤员！”张良压下心中的怒火，迅速下达命令。
很快，初步的损失报告送来了。鬼子轰炸的目标似乎是东郊的一个物资转运站和附近的居民区。转运站部分物资被毁，更严重的是，有几十名平民伤亡，房屋倒塌数十间。
看着报告上的数字，张良的心在滴血。这些都是他的同胞，是他要保护的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张良对闻讯赶来的王以哲、杨宇霆、黄显声等人说道，“没有防空力量，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鬼子想来就来，想炸就炸！”
“可是少帅，飞机我们一时半会儿弄不来啊。向南京政府求援？”杨宇霆皱眉道。
张良摇了摇头：“老蒋巴不得我们和鬼子拼得两败俱伤，他不会给我们飞机的。就算给，也是杯水车薪，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必须立足自身。”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锦州城和周边地形：“飞机我们暂时没有，但高射炮和高射机枪，我们必须想办法！没有现成的，我们就自己造！造不了复杂的，就先造简单的！”
“自己造？”王以哲有些迟疑，“少帅，我们现有的兵工厂能力有限，主要修复枪械和制造子弹、手榴弹，造炮……尤其是高射炮，工艺复杂，恐怕……”
“我知道困难。”张良打断他，“我们不追求一步到位造出最先进的高射炮。我们可以先从仿制和改进开始。我记得奉天兵工厂有一些苏罗通ST-5型20毫米机关炮的图纸和部分零件，还有几门损坏的样品，撤出来没有？”
黄显声回想了一下，答道：“撤出来一些图纸和零件，损坏的样品好像也有两门，都堆在城西的临时仓库里。”
“好！”张良眼神一亮，“立刻组织技术工人，成立一个防空武器研制小组，就以那两门损坏的苏罗通和图纸为基础，进行修复和仿制！目标是尽快造出能用的20毫米高射炮！同时，搜集所有能用的马克沁重机枪，改造高射架，作为临时的高射火力！”
“是！”王以哲领命，虽然觉得希望渺茫，但少帅下令，必须执行。
“光有武器还不行。”张良又道，“我们严重缺乏防空作战的经验和规范。部队不知道如何有效组织对空射击，老百姓不知道如何防空避险。这样不行。”
他回想起在现代军事学院学过的防空知识，虽然不精通，但基本原理和战术要点还是知道的。他走到书桌前，铺开纸张，拿起毛笔（他还在适应用毛笔写字）。
“我草拟一个《防空作战暂行操典》和《民众防空避险须知》，你们看一下，尽快下发部队和地方政府执行。”
众人围拢过来，看着张良一边回忆一边书写。
《防空作战暂行操典》内容很具体：
1. 建立防空观察哨体系：在锦州周边制高点设立观察哨，配备望远镜和电话，提前发现敌机，鸣锣或吹哨预警。
2. 明确防空信号：规定不同的哨音、旗语、灯语代表敌机来临、轰炸临近、解除警报等。
3. 高射武器部署原则：重点保卫指挥部、兵营、仓库、交通枢纽等要害部门，形成交叉火力网。规定了高射炮和高射机枪的预设阵地、射界划分。
4. 对空射击要领：包括提前量的估算（张良用了一个简单的“拇指测距法”和心算公式，虽然粗糙，但比凭感觉强）、集火射击、打击敌机俯冲路线等。
5. 伪装与隐蔽：要求重要目标进行伪装，部队和民众在警报响起后迅速进入防空洞或隐蔽物。
《民众防空避险须知》则更简单首白，告诉老百姓听到警报该往哪里躲，如何制作简易防空洞，如何防火、急救等。
杨宇霆看着张良笔下流出的这些条条框框，眼中露出惊讶。这些内容看似简单，但却非常系统实用，尤其是那个估算提前量的方法，他闻所未闻。“少帅，您……您怎么懂这些？”他忍不住问道。
张良笔一顿，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梦里学的，你信吗？”
杨宇霆：“……”
王以哲、黄显声：“……”
虽然觉得少帅这话有点不着调，但看着那份详实具体的操典草案，他们又不得不信服。这位少帅，自从奉天事变后，确实变得让人看不透了，仿佛真的开了窍，或者说……换了个人？
张良没理会他们的惊疑，继续道：“操典和须知尽快完善下发。另外，从各部队抽调一批脑子灵活、有一定文化基础的士兵，集中起来，成立防空教导队，由……嗯，就让卫队旅的那个懂点炮兵的营长负责，按照操典进行强化训练，然后分到各部队当教官，普及防空知识。”
“是！”
“还有，通知地方政府，动员百姓，在城内挖掘防空洞，尤其是人口密集的区域。物资仓库也要分散隐蔽，不能都堆在一起让鬼子一锅端了。”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锦州机器开始围绕着“防空”这个新课题高速运转起来。
城西临时仓库，那两门锈迹斑斑、零件残缺的苏罗通ST-5机关炮被找了出来，几位从奉天兵工厂撤出来的老师傅围着它们，眉头紧锁。图纸铺在一边，上面沾着油污。
“难啊，少帅。”为首的老师傅姓李，搓着手对前来视察的张良说道，“缺的东西太多了。关键的炮管钢材我们没有，复进簧的强度不够，瞄具更是精密，我们做不了……”
张良看着那堆“废铁”，也知道困难很大。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结构，忽然指着炮身的一个部位问道：“李师傅，如果我们不追求原样修复，只要求它能打响，能把20毫米炮弹打上天，打不准没关系，主要是听个响，吓唬吓唬鬼子飞机，行不行？”
“啊？”李师傅愣住了，“只要求打响？”
“对！”张良肯定地点头，“我们可以简化结构，比如这个复进机构，能不能用更粗更硬的弹簧代替？精度差没关系，我们可以用数量弥补，搞不定单管的，我们就弄双联装甚至西联装！形成一片弹幕，总有一颗能蒙中吧？”
李师傅和其他工匠们面面相觑，少帅这想法……也太野路子了吧？但这似乎……又有点可行？至少比完全仿制要容易些。
“还有，”张良又指着那些马克沁重机枪，“把这些重机枪加上高射架，子弹换成穿甲燃烧弹，虽然打不高，但对付低空俯冲的飞机还是有威胁的。告诉士兵们，鬼子飞机俯冲的时候，别怕，对着它前面一片区域，给我狠狠地打！”
“是！少帅，我们试试！”李师傅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窗户，虽然这窗户有点歪，但总比堵死强。
接下来的几天，锦州城内外显得异常忙碌。士兵们在挖防空洞，在练习听辨防空警报，在教官的指导下，笨拙地用拇指比划着测算飞机提前量。城西的临时工坊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工匠们按照张良“凑合能用”的思路，开始折腾那两门老炮和一堆马克沁。
张良也没闲着，他亲自到防空教导队，给那些选出的士兵上课。
“都给我记好了！打飞机，不是让你瞄着飞机本身打！要打它的提前量！它飞得快，你子弹飞过去需要时间，所以你要瞄着它前面打！怎么算提前量？我教你们的拇指法都记住了吗？心里默算！刚开始可能不准，打多了就有感觉了！”
他看着下面有些士兵还是一脸懵，干脆走到场地中央，比划起来：“假设我是鬼子飞机，这么飞过来……”他张开双臂，学着飞机俯冲的样子，嘴里还配着音，“呜——”。下面的士兵想笑又不敢笑。
“你们就是高射机枪，”张良指着几个士兵，“这时候你们瞄着我打，肯定打不着，因为我飞过去了！你们要瞄着我前面至少……这么远的位置打！”他往前跑了几步，“明白了吗？”
“明白了！”士兵们哄笑着回答，觉得少帅这教学方式虽然有点滑稽，但确实好懂。
“明白了就好好练！下次鬼子飞机再来，我要听到你们的枪炮声！就算打不下来，也要吓得他们不敢飞太低！”张良喊道。
与此同时，第一批改造的马克沁重机枪高射架完成了。虽然做工粗糙，但好歹能把机枪仰起来对天了。张良亲自到场试射。
“咚咚咚咚咚！”粗大的枪口喷出火焰，一串串子弹射向天空，在空中划出短暂的痕迹。
“好！就这么打！”张良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他知道这玩意对付高空轰炸机效果有限，但至少是个开始，是一种态度——我们绝不任人宰割！
几天后，小鬼子的轰炸机果然又来了。这一次，锦州没有像上次那样慌乱。尖锐的防空哨声响起，士兵和民众按照演练，迅速进入掩体。城头和各要害部门周围，那些加装了高射架的马克沁和那两门经过“魔改”、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的双联装20毫米“高射炮”（姑且这么叫吧）指向了天空。
“瞄准！计算提前量！”防空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喊着。
当鬼子飞机进入射程，锦州城上空第一次响起了来自地面的、有组织的反击枪炮声！
“咚咚咚！”“哒哒哒哒！”
子弹和炮弹在空中炸开一团团黑烟，虽然离鬼子飞机还有段距离，但密集的火力网显然让鬼子飞行员吃了一惊，他们匆忙投下炸弹，命中精度大受影响，然后迅速拉高，脱离了射击空域。
这一次，锦州城的损失小了很多。
看着远去的鬼子飞机，又看了看城头上那些因为首次对空射击而兴奋不己的士兵，张良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只是开始，防空之路还很长，但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他相信，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土法防空”会越来越有效，总有一天，要让小鬼子的飞机不敢再来锦州撒野！
而接下来，他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投向北面那片正在血与火中燃烧的土地——江桥。马占山，还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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