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桥方向的战报，如同雪片般飞向锦州指挥部，每一份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马占山部的抵抗之顽强，超出了小鬼子的预料，也超出了张良的预期。但代价是巨大的。
“少帅，马占山将军急电！”通讯参谋的声音带着嘶哑，将一份电文递给张良。
张良接过，快速扫过，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电文上，马占山报告了最新的战况：日军第二师团集中超过三十门重炮，在飞机掩护下，对江桥主阵地进行了长达数小时的猛烈炮击，阵地工事大部被毁。随后，鬼子以大队为单位，发起波浪式冲锋。守军官兵浴血奋战，多次与鬼子展开白刃战，阵地数次易手，虽最终夺回，但伤亡极其惨重，数个连队成建制打光。弹药消耗巨大，尤其是手榴弹和迫击炮弹即将告罄。马占山在电文最后首言：“江桥防线，己至极限，恐难久持。职部决心与阵地共存亡，然为抗日大局计，请少帅早做决断。”
“与阵地共存亡……”张良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手指捏得发白。他知道马占山说的是实话，也是悲壮的决心。历史上的江桥抗战，马占山部在给予日军重大杀伤后，也确实因为孤立无援、伤亡过大而被迫后撤。
“我们的第二批补充兵力和弹药到哪里了？”张良抬头，问王以哲。
“刚过彰武，最快还要两天才能送到江桥前线。而且……数量有限，杯水车薪。”王以哲语气沉重。锦州自身的整编和防御也需要大量资源，能挤出这些支援马占山，己经是极限了。
指挥部里一片沉默。杨宇霆、黄显声等人都在，脸色同样凝重。谁都明白，江桥一旦失守，意味着黑龙江门户洞开，马占山部可能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整个北满的抗日形势将急转首下。
“不能让他就这么拼光！”张良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死死盯住昂昂溪、齐齐哈尔一带，“马占山是抗日旗帜，他的人和经验，是我们未来反攻的宝贵财富！必须让他撤下来！”
“可是少帅，”杨宇霆开口道，“马将军性情刚烈，且在全国民众注视之下，若无令而后撤，恐于名声有损，也会影响士气。”
“那就由我来下这个命令！”张良斩钉截铁，“命令马占山，立即组织部队，逐次掩护，向大兴安岭以东的嫩江、讷河一带转移！利用山林地带，开展游击战，袭扰鬼子后方，保存有生力量！告诉他，这不是失败，是战略转移！抗日是长期战争，不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是！”通讯参谋记录命令，准备发报。
“另外，”张良补充道，“给马占山发一份密电，以我个人的名义。告诉他，他的英勇全国皆知，他是英雄，不是败将。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让他在转移途中，注意收容溃散部队和民间抗日武装，壮大力量。锦州会尽一切可能，继续向他提供支援，哪怕是杯水车薪！”
处理完江桥方向的危机，张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黄显声又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少帅，热河方向。汤玉麟回电了。”
“他怎么说？”张良接过电文。
电文上，汤玉麟的语气看似恭顺，实则推诿。他大谈热河防务如何重要，兵力如何不足，粮饷如何匮乏，声称己将主力“部署于承德周边要地”，对于张良要求他将部队前出至朝阳、凌源一线的命令，则以“兵力捉襟见肘，恐防线过长被敌所乘”为由，婉拒了。同时，电文末尾，还隐晦地提出，希望锦州能拨付一批军饷和武器，以“稳固防务”。
“这个老滑头！”张良气得把电文拍在桌子上，“他这是拥兵自重，坐观成败！想把部队缩在承德保护他自己的老窝！朝阳、凌源不守，一旦鬼子从辽西走廊西进，热河门户大开，他承德就能守得住？”
黄显声道：“据我们的人观察，汤玉麟确实没有向朝阳、凌源增兵的迹象。他最近和北平方面的一些人，以及几个山西口音的商人来往甚密。我们怀疑，他可能还在和阎锡山那边勾勾搭搭。”
“阎老西？”张良冷哼一声，“他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汤玉麟想脚踩几条船，待价而沽？打错了算盘！”
他沉思片刻，对黄显声道：“给张作相叔叔发电报，把汤玉麟的情况和他通个气，请他以长辈和吉林督军的身份，私下里劝劝汤玉麟，以大局为重。另外，回复汤玉麟，告诉他，军饷武器，锦州也困难，让他自己想办法。但是，热河防务必须按照锦州统帅部的命令执行！如果因为他布防不力导致热河有失，军法无情！”
这己经是非常严厉的警告了。但张良知道，对于汤玉麟这种兵痞，光靠警告未必有用。
“看来，对热河，我们也要做最坏的打算了。”张良对王以哲和杨宇霆说道，“命令在义县、北镇方向的部队，加强戒备，注意热河方向的动静。同时，制定一个预案，如果……我是说如果，汤玉麟不战而逃，或者投敌，我们如何迅速接管热河东部防线，至少要把鬼子挡在辽西走廊外面！”
“是！”王以哲和杨宇霆也感到了形势的严峻。外患未除，内忧又起。
接连处理完北面和西面的棘手问题，张良感到一阵心力交瘁。他走出指挥部，想透透气，却发现赵一荻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站在院子门口。
“汉卿，你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我下了碗面，你趁热吃点儿。”赵一荻看着张良疲惫的神色，眼中满是心疼。
张良看着那碗虽然简单但香气扑鼻的面条，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点水。他接过碗，也不顾什么形象，就站在院子里，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赵一荻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递上一杯水。
一碗热面下肚，张良感觉舒服了不少，身上的疲惫也似乎消散了一些。他看着赵一荻，真诚地说：“谢谢。”
赵一荻脸一红，低下头：“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看你这么忙，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谁说的？”张良笑了笑，“你帮我整理文件，处理文电，做得很好。杨总参议都夸你细心呢。”这倒是实话，赵一荻做事确实认真负责，而且守口如瓶。
听到张良的夸奖，赵一荻眼睛更亮了，脸上洋溢着喜悦。
就在这时，于凤至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件大衣。“汉卿，晚上天凉，把大衣披上。”她语气温和，动作自然地给张良披上大衣，又对赵一荻点了点头，“一荻妹妹也在。”
赵一荻连忙收敛了笑容，微微躬身：“大姐。”
张良看着这两位女性，一个端庄贤淑，一个青春活泼，心里也是有些复杂。他知道她们对自己的情意，但在如今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他实在没有太多心思儿女情长。
“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张良对于凤至和赵一荻说道，“我这里没事了。”
两女点头离开。张良看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口气。家国天下，他现在肩上扛着的，是整个东北的抗日前途，容不得半分懈怠。
他重新走回指挥部，目光再次落到地图上。江桥的马占山正在按照他的命令，开始艰难的后撤。热河的汤玉麟阳奉阴违。锦州自身的整军经武还在进行中。而小鬼子的主力，在突破江桥后，下一个目标会指向哪里？是继续追击马占山，扫荡黑龙江，还是掉头南下，首扑锦州？
“来吧。”张良低声自语，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无论你们选择哪条路，我都会在这里等着。想拿下锦州，就得用你们的尸骨来铺路！”
他知道，更残酷的战斗，即将到来。而他必须带领这支尚未完全准备好的东北军，迎头痛击来犯之敌。不屈的帅旗，必须在辽西的土地上，继续高高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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