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钱仲安的暗战暂时告一段落,但陈慕飞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了。他深知,这次能侥幸破局,吕哲提供的情报居功至伟。这让他更加坚定了构建自己情报网络的决心。
他将吕哲正式纳入麾下,给了他一笔不算少的活动经费,和一个“商号采风员”的模糊身份作为掩护。任务只有一个:尽可能广泛地结交三教九流,收集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无需特定目标,但要定期汇报。
吕哲如鱼得水。他本就擅长此道,如今有了资金支持和陈慕飞这个靠山,更是放开手脚。他不再仅仅混迹于底层茶馆,开始尝试接触一些小吏、商号伙计、甚至青楼里的龟公、赌场里的看场,用银钱和手段,编织着一张无形的关系网。
这一日,吕哲带来了一条看似与陈家生意毫不相干,却让陈慕飞瞬间警觉的消息。
“少爷,”吕哲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小的前几日在‘醉仙楼’陪一个在府衙户房当书办的朋友吃酒,听他抱怨,说是为了一桩旧案卷宗,被刑房的周师爷支使得团团转。”
“周师爷?周文沛?”陈慕飞眉头一挑。
“对,就是那位周先生。”吕哲继续说道,“那书办多喝了几杯,抱怨说周师爷近来对一桩七八年前的旧案格外上心,好像是关于城外一个姓杨的乡绅,因为拖欠粮赋,被当时的一个胥吏逼得家破人亡,那胥吏后来还强占了杨家几十亩水田。那杨乡绅有个儿子,当时年纪尚小,据说后来投了……‘那边’。”
吕哲说到这里,用手悄悄比划了一个类似“洪”字的手势。暗指洪门或哥老会等反清组织
陈慕飞心中一震。七八年前的旧案,胥吏逼死人命,强占田产,苦主之子投了会党……周文沛身为道台的刑名幕僚,突然翻查这等陈年旧案,意欲何为?
他立刻联想到周文沛上次来访时,那句意味深长的“江湖上的事,未必只是江湖上的事”。难道,周文沛查这案子,并非为了伸张正义,而是另有所图?甚至可能与官府近期对会党的态度有关?
“可知周师爷为何突然要查这案子?”陈慕飞追问。
“那书办也不清楚,”吕哲摇摇头,“只说周师爷催得很急,要调阅所有相关卷宗和记录,似乎……是想找到当年那胥吏强占田产的确凿证据,或者,是想找到那杨家儿子的下落。”
陈慕飞沉吟起来。这件事,表面上看与陈家毫无关系。但深想一层,周文沛是李耀先的心腹,他的举动,很可能代表了官府的某种动向。若能提前洞悉,或许能规避风险,甚至……加以利用。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陈慕飞赞许地看了吕哲一眼,随即神色一肃,“继续留意,但务必小心,绝不能让周师爷察觉到我们在关注此事。另外,想办法查查那个当年逼死杨乡绅的胥吏,现在何处,境况如何。”
“小的明白!”吕哲见自己的消息得到重视,精神大振,连忙应下。
送走吕哲,陈慕飞独自思忖。吕哲带来的这个消息,价值巨大。这不仅仅是一条情报,更像是一把钥匙,可能打开一扇通往官府核心意图的大门。同时,这也像是吕哲递交的一份“投名状”,证明了他有能力触及到更深层的信息。
与此同时,另一条线上,秦墨儒那边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经过多方寻访和重金礼聘,秦墨儒终于从汉口请来了一位关键人物——葛永年。此人年近西十,曾在汉口一家德商洋行开办的小型火柴厂做过工头,不仅熟悉火柴生产的全套流程,对药头配方、机械维护也颇有心得,后因洋人管事欺压,负气离开,一首郁郁不得志。
陈慕飞在码头货栈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里,秘密接待了葛永年。
葛永年身材不高,面容朴实,双手粗糙,但眼神里透着技术工匠特有的执拗和认真。他见到年轻的陈慕飞,起初还有些疑虑,但当陈慕飞与他谈起火柴生产的细节,如木材的选择与处理、氯酸钾与赤磷的配比差异、排梗机的原理甚至安全火柴的关键技术“隔离层”时,葛永年的眼神从疑惑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钦佩。
“东家……您,您竟如此精通此道?”葛永年难以置信。这些知识,即便在汉口那家洋行工厂里,也被洋人视为机密。
“略知皮毛,纸上谈兵而己。”陈慕飞谦逊地摆摆手,“真正要将它变成能用的产品,还要靠葛师傅这样的行家里手。不知葛师傅可愿助我,在重庆建起我们中国人自己的火柴厂?”
葛永年看着陈慕飞诚恳而充满期待的眼神,又想到自己怀才不遇的境况,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猛地一抱拳:“东家信得过,我葛永年这条命就交给东家了!定当竭尽全力,把厂子建起来!”
“好!”陈慕飞大喜,“所需人手、场地、资金,葛师傅尽管开口。我会全力支持。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弄出我们自己的样品,确保质量稳定,然后我们再筹划购置或仿制机器,扩大生产。”
他深知,万事开头难,必须先拿出过硬的产品,才能说服父亲和各方投入更多资源。
接下来的日子,陈慕飞更加忙碌。他一边要处理码头和家族生意的日常事务,应对与怡和洋行若即若离的关系,一边要暗中支持葛永年筹建火柴厂的“实验室”,同时还要关注吕哲那边关于周文沛查案的最新进展。
他就像一個技艺高超的棋手,同时在下着好几盘棋。商业、工业、情报、官场,每一个领域都布满陷阱,也蕴含着机遇。
这天夜里,他正在书房梳理各方信息,赵奎送来了一封来自下游万县的信。信是陈家在万县的一个分号掌柜写来的,内容却让陈慕飞眉头紧锁。
信中提到,近日有一伙不明来历的人,在万县码头频繁活动,似乎对陈家往来万县和重庆之间的货船格外“关注”,甚至有几个船工在酒后与人发生冲突,被打伤。分号掌柜怀疑,可能是当地新崛起的一股势力,想在川江航线上插一脚。
陈慕飞放下信,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万县的位置上。万县是川东门户,水陆要冲,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若此地出事,将首接影响陈家航运的咽喉。
“看来,这川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陈慕飞喃喃自语。
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涌来。洋行的挤压,官场的暗流,江湖的纷争,以及自身产业升级的迫切需求……这一切,都要求他必须以更快的速度成长,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挑战越多,机遇也越多。这盘大棋,他必须下好,也一定能下好。
他提笔,开始给万县的分号掌柜回信,同时心中也开始盘算,是否需要让护商队的触角,向万县乃至更下游的区域延伸。这川江的航道,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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