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外的废弃窑厂像一头伏在暮色里的巨兽，断壁残垣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风穿过砖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沈砚秋握着那枚缠着银线的玉佩，站在窑厂入口，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是蛇的味道。
“苏老板，你确定机关在窑心？”赵二虎举着油灯，灯光在斑驳的砖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他另一只手按着腰间的枪，指节发白。
苏曼卿从包里掏出张图纸，借着灯光展开，上面是柳如眉手绘的窑厂布局，用朱砂标出的“心”字处，画着个小小的蛇形符号。“柳师姐说，当年建窑厂时，她父亲特意在窑心埋了蛇形锁，只有南北玉佩合璧，才能唤醒机关。”她的指尖划过图纸上的蛇眼，“但要小心，锁旁养着‘守窑蛇’，是柳轻烟当年用秘法驯养的，只认柳家血脉，外人靠近就会攻击。”
沈砚秋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佩，银线缠着的同心结硌着胸口。他想起蔷薇的话，柳轻烟的蛇蛊认柳家血，而他们手里的玉佩，一半沾着柳如眉的体温，一半带着抗日会会长的气息，或许能蒙混过关。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窑厂深处走，野草没过脚踝，不时有不知名的虫豸从草里窜出，吓得赵二虎手里的油灯都晃了晃。转过一道断墙，眼前突然出现片空场，空场中央立着块青石板，板上刻着个巨大的蛇头，双眼处是两个凹槽，正好能放下两块玉佩。
“就是这儿了。”苏曼卿指着青石板，“柳师姐说，把玉佩放进凹槽，再滴三滴血亲的血，机关就会启动。”
“血亲？”赵二虎挠了挠头，“咱们这儿可没有柳家人啊。”
沈砚秋突然想起蔷薇塞给他的那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点红色的粉末，说“这是柳师姐的心头血，紧要关头能救急”。他把瓷瓶倒过来，抖出三滴暗红的血珠，滴在青石板的蛇眼旁。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血珠刚落在石板上，就像被吸住似的，顺着蛇头的纹路游走，最后汇聚到凹槽里。沈砚秋赶紧将两半玉佩拼在一起，放进凹槽。“咔哒”一声轻响，玉佩严丝合缝，蛇眼突然亮起绿光，整个青石板开始震动，缓缓向下陷去，露出底下黑漆漆的通道。
腥气更浓了。
沈砚秋举着油灯往下照，通道深约丈余，壁上凿着可供攀爬的砖缝。他刚要下去，就听见通道里传来“嘶嘶”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游动。
“是守窑蛇！”苏曼卿往后退了半步，从包里掏出个小竹筒，“这是柳师姐给的驱蛇粉，说是用雄黄和艾草做的。”
赵二虎抢过竹筒，往通道里撒了一把，粉末飘落时，果然听见底下传来几声痛苦的嘶鸣。“行了，下去吧！”他率先抓住砖缝，往下爬去。
通道底部是间石室，石室中央堆着十几个木箱，箱盖半开，露出里面的枪支和弹药，正是抗日会从关外运的那批军火。沈砚秋刚松了口气，就看见墙角的阴影里，盘着一条碗口粗的大蛇，鳞片在油灯下泛着青黑色，双眼闪着幽绿的光，正死死盯着他们。
“这就是守窑蛇……”苏曼卿的声音发颤，“它没被驱蛇粉影响，看来是成了气候的老蛊。”
大蛇猛地窜了过来，张开的嘴里吐着分叉的信子。沈砚秋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玉佩，那绿光仿佛刺激到了蛇，它突然停在半空，脑袋微微晃动，像是在辨认什么。
“是玉佩！”沈砚秋喊道，“它认得柳家的东西！”他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大蛇果然没有攻击，只是警惕地盯着他手里的玉佩。
就在这时，石室顶部突然落下几块碎石，接着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好，是九头蛇的人！”赵二虎举枪对准通道口，“他们怎么找来了？”
沈砚秋心里一沉，想必是醉春楼的老鸨报了信。他看了眼苏曼卿，又看了眼那箱军火，当机立断：“赵队，你带苏老板从暗道走，柳师姐说石室有密道通往后山。我来拖住他们！”
“那你怎么办？”苏曼卿急道，“这蛇和那些人，你应付得了吗？”
“放心。”沈砚秋晃了晃手里的玉佩，“有它在，蛇不会伤我。至于那些人……”他从军火箱里抽出一把步枪，“正好试试新家伙。”
苏曼卿还想说什么，被赵二虎一把拉住：“苏老板，快走！探长有办法！”两人迅速钻进石室角落的暗门，暗门在他们身后悄然合上。
通道口己经露出几个黑衣人的脑袋，为首的正是醉春楼的老鸨，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手里却握着把短枪。“沈探长，别来无恙啊。”她笑得像条毒蛇，“把军火交出来，还有柳家那丫头的下落，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沈砚秋没说话，只是慢慢后退，靠近那条守窑蛇。老鸨以为他怕了，狞笑着下令：“给我上！抓住他，重重有赏！”
几个黑衣人刚冲过来，守窑蛇突然猛地窜起，张开大嘴咬向离它最近的人。惨叫声瞬间响彻石室，其他人吓得不敢上前。老鸨又惊又怒：“这蛇怎么回事？！”
沈砚秋举着玉佩，慢慢走到蛇旁边，轻声道：“帮我把他们赶出去。”仿佛在跟一个老朋友说话。守窑蛇像是听懂了，调转蛇头，对着剩下的黑衣人发出威胁的嘶鸣，信子吐得飞快。
老鸨见状，知道讨不到好，狠狠瞪了沈砚秋一眼：“咱们走着瞧！”带着人狼狈地退了出去。
石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守窑蛇还在警惕地盯着暗门的方向。沈砚秋走到军火箱旁，数了数，足够装备一个小队的人。他摸了摸那枚合二为一的玉佩，银线同心结在油灯下闪着微光。
突然，暗门开了，苏曼卿和赵二虎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是抗日会的人，”苏曼卿解释道，“柳师姐早安排好了，让他们来接应。”
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搬起军火箱，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沈砚秋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暗门后，又看了眼那条守窑蛇——它己经盘回墙角，闭上了眼睛，像是完成了使命。
走出窑厂时，天己经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把断壁残垣染成了金色。沈砚秋把合在一起的玉佩递给苏曼卿：“还给柳师姐吧，就说军火安全了。”
苏曼卿接过玉佩，却没立刻收起，而是看着上面的同心结笑道：“留着吧，这是咱们和柳家的缘分。”
沈砚秋抬头望向天边，朝霞正一点点漫开来，像极了胭脂巷的蔷薇花。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九头蛇的余党还在暗处，津门的风浪还没平息，但只要他们守着这份信念，像这窑厂的守窑蛇一样，认准了方向就不放手，总有一天，能把所有的黑暗都驱散。
风里的腥气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沈砚秋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的玉佩仿佛也跟着温热起来，带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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