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的地下暗渠像一张密织的网，蜿蜒穿梭在城区之下。沈砚秋举着一盏特制的防风灯，灯光穿透浑浊的水汽，在湿漉漉的砖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晕。他身后跟着抗日会的几名骨干，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枪，枪身裹着油纸，避免受潮。
“前面就是分岔口。”沈砚秋停在一处斑驳的砖壁前，壁上刻着个模糊的“丙”字，“柳师姐的图纸上说，丙字口往左是死水，往右通海河。”他用灯照了照两条通道，左边的水面泛着白沫，显然不流通；右边的水则微微晃动，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水流声。
走在队尾的老郑突然“嘶”了一声，捂着脚踝蹲下身。众人回头看时，只见他的裤脚渗出暗红的血，水面上漂着几只指甲盖大的水虫，正扭动着细长的身子。“是‘吸血虫’！”老郑疼得龇牙咧嘴，“这暗渠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沈砚秋想起苏曼卿说的话，柳轻烟当年为了防外人闯入，在暗渠里养过不少“活机关”，这吸血虫恐怕就是其中之一。他从包里掏出一小瓶药粉，撒在老郑的伤口上，又往水里泼了些：“这是柳家的驱虫药，能顶一阵子。大家把裤脚扎紧，别让虫子钻进去。”
一行人往右拐，通道渐渐宽敞起来，头顶的砖缝里不时滴下水珠，砸在水面上发出“滴答”声。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突然出现一点微光，像颗遥远的星。“是出口！”有人低呼一声，加快了脚步。
微光越来越亮，最后变成一扇半掩的铁栅门。沈砚秋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先凑到门边听了听，外面传来码头工人的吆喝声和轮船的汽笛声——看来是到了海河岸边的某个废弃码头。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铁栅门，一股带着咸腥的风灌了进来，吹得防风灯的火苗剧烈晃动。门外是一处堆满杂物的仓库，几根锈迹斑斑的铁架歪斜地立着，上面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
“就在这儿卸货。”沈砚秋低声道，“老郑带两个人去望风，剩下的跟我来。”他们这次的任务，是接应一批从海上来的军火，通过暗渠运到抗日会的秘密据点。
众人刚把第一箱军火从暗渠里拖出来，仓库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砚秋示意大家躲到铁架后，自己则猫着腰，悄悄靠近仓库的破窗。
窗外，几个穿黑制服的人正围着一个挑夫打扮的人盘问。那挑夫肩上的扁担两头空着，裤脚却沾着和暗渠里一样的黑泥。“说！你在这鬼地方转悠什么？”为首的黑制服厉声喝问，手里的枪指着挑夫的胸口。
沈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挑夫是接头的人，按约定，他会用扁担挑着空筐来示意安全。看这情形，是被巡逻队盯上了。
就在这时，挑夫突然将扁担往地上一顿，两头的筐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筐底露出几块尖锐的碎石。他猛地抄起一块碎石，朝离他最近的黑制服脸上砸去，趁对方捂脸的功夫，转身就往仓库这边跑。
“抓住他！”黑衣服们反应过来，纷纷开枪。子弹“嗖嗖”地从沈砚秋耳边飞过，打在铁架上迸出火星。
“开火掩护！”沈砚秋大喊一声，率先从铁架后闪出，举枪射中一个黑制服的胳膊。抗日会的人也纷纷开火，仓库里顿时枪声大作。
挑夫连滚带爬地冲进仓库，沈砚秋一把将他拉到铁架后：“船呢？”
“被巡逻队扣了！”挑夫喘着粗气，脸上沾着血，“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报信，他们……他们正往这边搜呢！”
沈砚秋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堆在地上的军火箱。这批军火要是被搜走，抗日会的计划就全泡汤了。他看向暗渠的铁栅门，又看了看仓库后墙的破洞——那是之前勘察时发现的，能通到另一条小巷。
“老郑，你带三个人，把军火再运回暗渠，从丁字号口走，那边通着城西的窑厂。”沈砚秋快速部署，“剩下的人跟我走，从后墙突围，引开他们！”
“那你怎么办？”老郑急道，“巡逻队人多！”
“别管我，保住军火要紧！”沈砚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告诉苏老板，按原计划行事，我会想办法赶过去。”
老郑咬了咬牙，带着人重新将军火箱拖进暗渠。沈砚秋看着铁栅门缓缓合上，对剩下的人说：“跟我来！”
他们冲出后墙的破洞时，正好撞见赶来的巡逻队。沈砚秋大喊一声：“往这边跑！”率先朝小巷深处冲去。子弹在他身边呼啸而过，他能听见身后传来的追击声和枪声。
跑过第三个拐角时，他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一堆垃圾旁。膝盖磕在一块石头上，疼得他眼前发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裤脚被一根铁丝缠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扇不起眼的小门突然打开，一只手猛地将他拉了进去。门在他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沈砚秋喘着粗气，抬头一看，愣住了——拉他进来的是醉春楼的那个戏班学徒蔷薇，她手里还拿着个正在缝补的戏服袖口，上面绣着朵蔷薇花。
“沈探长，你没事吧？”蔷薇放下袖口，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这里是醉春楼的后院，他们不敢进来搜。”
沈砚秋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一个堆满戏服和道具的小房间，墙上挂着几幅戏班的海报，其中一张正是柳如眉的《穆桂英挂帅》。“你怎么会在这儿？”
“柳师姐让我在这儿接应，说你可能会从这条巷过。”蔷薇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地道口，“从这儿下去，能通到抗日会的据点。快走吧，巡逻队搜不到人，说不定会返回来。”
沈砚秋看着那个黑黝黝的地道口，又看了看蔷薇那双清澈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这整个津门，到处都藏着像蔷薇这样的人，他们或许是戏班学徒，或许是码头工人，或许是酒楼伙计，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土地。
他弯腰钻进地道前，回头对蔷薇说了句：“谢谢。”
蔷薇笑了笑，拿起那件绣了一半的戏服，继续缝补起来。窗外的枪声渐渐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的发顶，也落在那朵含苞待放的蔷薇花上，像撒了层金粉。
地道里很干燥，铺着一层细沙，显然经常有人走动。沈砚秋顺着台阶往下走，能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歌声，是抗日会的人在唱他们自己编的歌谣：“暗渠里的水呀，向着海河流；咱心里的火呀，能把黑夜烧透……”
他笑了笑，加快了脚步。军火安全了，伙伴们在等着他，津门的黎明，也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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