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子从霍光府回来的时候，脚步都带着飘。
他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锦盒，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进门时连平时的拘谨都少了几分，对着刘贺弯腰行礼时，嘴角还忍不住往上翘：“陛下，奴才回来了！霍大将军……霍大将军给您带了点东西。”
刘贺正靠在窗边翻那本快被他翻烂的《昌邑国出游记》，眼角余光瞥见小李子这副模样，心里立马有了数——假消息肯定传到位了，霍光不仅信了，说不定还赏了小李子。
他故意装作没看见小李子的得意，头也没抬，翻着竹简慢悠悠地问：“哦？霍光给朕带什么东西了？是又要劝朕‘好好治国’的奏折，还是又要给朕送几个美人？”
这话里带着点孩子气的赌气，正好符合他“草包皇帝”的人设。小李子听了，赶紧走上前，把锦盒递到刘贺面前，献宝似的打开：“陛下您看，是西域进贡的葡萄干！霍大将军说，知道陛下喜欢吃甜的，特意让奴才给您带回来的。”
锦盒里铺着一层白色的绢布，上面放着几颗紫红色的葡萄干，颗粒，看起来确实是稀罕物——西汉时候，西域的东西比黄金还珍贵，一般只有皇帝和权臣才能吃到。
刘贺挑了颗葡萄干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带着点太阳的味道，比他穿越前吃的袋装葡萄干好吃多了。但他面上却故意皱了皱眉，把锦盒推到一边：“也就那样吧，还没昌邑国的枣干甜呢。霍光也是，送点什么不好，送这个，还不如送两坛昌邑的好酒。”
他这话是故意说的，一来是继续装“念旧的草包”，二来是试探小李子——看看他有没有把“要赶美人出宫”的消息原原本本地传给霍光，还是添油加醋了。
小李子果然上钩，赶紧接话：“陛下，霍大将军还问起您呢！问您身体好些了没有，还说……还说要是宫里的美人不合心意，您尽管跟他说，他再给您找更好的。”
刘贺心里冷笑：来了。霍光这是在试探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因为美人跟自己置气。
“找更好的？不必了！”刘贺故意提高声音，装作生气的样子，把手里的竹简往桌上一扔，“朕看那些美人就烦！天天在朕面前说‘霍大将军好’‘霍大将军厉害’，听得朕耳朵都起茧子了！朕明天就下旨，把她们全送到偏殿去，眼不见为净！”
小李子眼睛一亮，赶紧点头附和：“陛下说得对！那些美人确实有点烦，天天围着您转，也影响您养病。不过……陛下，您要是首接把她们送走，霍大将军会不会不高兴啊？”
他嘴上劝着，心里却在想：陛下果然要赶美人走，这消息得赶紧再传给霍大将军，让大将军知道，陛下还是那个没脑子的草包，根本没心思搞别的。
刘贺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故意叹了口气，装作“被说中顾虑”的样子：“朕也知道霍光会不高兴，可朕实在忍不了了！你说他也是，送美人就送美人，还让美人盯着朕，朕喝口酒都有人跟他打小报告，这皇帝当得也太憋屈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小李子的反应——小李子的手指又开始腰间的衣带，这是他准备传消息的下意识动作。刘贺心里暗暗点头：很好，这小子己经把“刘贺不满美人盯梢”当成新的重要消息了，肯定会再传给霍光。
“那……奴才帮陛下想想办法？”小李子主动凑上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奴才可以先去跟那些美人说，让她们别再跟霍大将军打小报告，要是她们不听，陛下再送她们走，这样霍大将军也不会怪陛下。”
刘贺心里乐了：这小子还真上道，主动帮自己“完善”假消息。这样一来，小李子传回去的消息就更真实了——不是刘贺故意跟霍光作对，是“美人先打小报告惹恼了刘贺”，刘贺才想赶她们走，完全是小孩子脾气，没什么深谋远虑。
“还是你懂朕！”刘贺故意露出“欣慰”的表情，拍了拍小李子的肩膀，“那就这么办！你先去跟那些美人说说，让她们安分点，别再瞎告状。要是她们不听，朕再收拾她们！”
“哎！奴才这就去！”小李子高兴地应了一声，拿起锦盒里的几颗葡萄干塞进口袋，转身就往外跑——他得赶紧把“刘贺让美人安分点”的消息也传给霍光，说不定还能再得点赏。
看着小李子急匆匆的背影，刘贺靠在椅背上，忍不住笑出声：“这小李子，真是个合格的‘传声筒’，还是免费的那种。霍光要是知道自己天天收到的都是假消息，怕是要气得把手里的竹简都掰断。”
他拿起桌上的葡萄干，又吃了一颗，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心里却在盘算：霍光现在肯定觉得，我之所以想赶美人走，是因为“美人打小报告”让我觉得憋屈，完全是出于孩子气的不满，而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这样一来，他就不会怀疑我在暗中搞小动作，也不会再派人来试探我——这半天的信息真空期，算是稳了。
这就像现代职场里，给难缠的甲方放烟雾弹，故意让甲方以为你在纠结“文案字体好不好看”这种小事，其实你早就偷偷把核心方案改好了。霍光就是那个难缠的甲方，而他放的“烟雾弹”，就是“美人”和“孩子气的不满”。
“老狐狸，这杯‘毒奶’你可慢点喝，别呛着。”刘贺心里吐槽着，起身走到书架前，拿出《昌邑旧臣名录》，翻到龚遂的那一页。
现在有了信息真空期，他得赶紧找龚遂——毕竟王吉那棵“歪脖子树”靠不住，龚遂是他目前唯一能指望的靠谱旧臣。可怎么找呢？他现在是“病号”，不能随便出宫，也不能随便召见大臣，要是贸然召龚遂入宫，肯定会引起霍光的怀疑，之前的假消息就白传了。
“得想个隐蔽点的办法。”刘贺摸着下巴，盯着龚遂的名字琢磨着。名录上写着龚遂现在的官职是“昌邑中尉”，暂时住在长安城外的昌邑旧臣驿馆里——驿馆里住的都是从昌邑来的旧臣，人多眼杂，首接派人去驿馆找，容易被霍光的眼线发现。
“要不……找个借口，让小李子去驿馆传消息？”刘贺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小李子是霍光的眼线，让他去传消息，跟把消息首接告诉霍光没区别，绝对不行。
“那找个宫里的老太监？”刘贺又想，宫里的老太监大多是“老油条”，谁都不得罪，万一被他们出卖了，也麻烦。
他翻来覆去地想，突然看到名录上龚遂的介绍里写着“善治狱，曾为昌邑国决狱数百起，无冤者”——龚遂懂法律，那是不是可以找个“狱事”的借口，让他入宫？
比如，宫里某个太监犯了小错，需要“懂法律的大臣”来断案，而他作为“病号”，不方便处理，所以“特意”召龚遂入宫来帮忙——这个借口既合理，又不会引起怀疑，毕竟“断狱”是龚遂的本职工作，霍光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觉得“刘贺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还得靠旧臣”，更不会怀疑他的真实目的。
“这个办法可行！”刘贺眼睛一亮，赶紧拿起竹简和毛笔，想写一封密信给龚遂，说明自己的真实意图。可他刚拿起毛笔，就犯了难——西汉的隶书他虽然认识，但写起来比画符还难，而且他的字迹跟原版刘贺的字迹肯定不一样，万一被龚遂看出破绽，那就麻烦了。
“得找个会模仿原版刘贺字迹的人。”刘贺放下毛笔，心里琢磨着。宫里的太监大多会写字，小李子肯定会，但不能找他；其他太监……他想起之前给太后送糖糕时，见过一个叫“陈忠”的老太监，写字很工整，而且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应该靠谱。
“就找陈忠。”刘贺打定主意，转身走出寝殿，对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说，“去把陈忠叫来，就说朕有‘文书’要他帮忙誊写。”
小太监赶紧应了声“喏”，转身跑着去找陈忠了。
刘贺站在殿门口，看着院子里的牡丹——这牡丹是原版刘贺刚入宫时让人种的，说是“看着像昌邑国的花”，现在开得正艳，粉的、红的，一簇簇的，像炸开的颜料盘。
他想起穿越前，自己在出租屋的窗台上种了一盆多肉，因为没时间浇水，早就枯死了。现在看着这满院的牡丹，突然有点感慨：不管是21世纪的社畜，还是西汉的废帝，都想在乱糟糟的生活里，找点“像家”的东西啊。
“陛下，您找奴才？”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贺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太监服的老人，手里拿着一卷竹简，躬身站在身后——这就是陈忠。
陈忠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却很清明，不像小李子那样透着精明，也不像其他太监那样带着谄媚，显得很稳重。
“陈公公，进来吧。”刘贺转身走进寝殿，指了指桌上的竹简，“朕有几句话，想让你帮忙誊写下来，送到昌邑旧臣驿馆，交给龚遂龚大人。”
陈忠走进殿，把竹简放在桌上，躬身道：“奴才遵旨，陛下请说，奴才记下来。”
刘贺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模仿原版刘贺的语气，又不能太首白：“你就写‘近日宫中有小狱，朕身体不适，闻龚卿善治狱，盼卿明日辰时入宫，为朕分忧’。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龚遂，别让其他人看到。”
他没说太多，一是怕言多必失，二是怕陈忠起疑——只说“治狱”，等龚遂入宫后，再跟他细说真实目的，这样更安全。
陈忠点了点头，拿起毛笔，在竹简上快速写了起来。他的字是标准的隶书，笔画工整，力度均匀，看起来跟宫里其他文书的字迹差不多，一点都不突兀。
刘贺站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找了陈忠，这字迹就算被霍光的人看到，也只会觉得是普通的“召臣入宫”文书，不会怀疑有别的猫腻。
“陛下，您看看，是否妥当？”陈忠写完，把竹简递给刘贺。
刘贺接过竹简，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跟他说的一模一样，没有多写一个字，也没有少写一个字，很稳妥。他点了点头：“很好，就按这个送。记住，一定要隐秘，别让其他人知道。”
“奴才明白。”陈忠把竹简卷好，放进怀里，躬身道，“奴才这就去送，明日辰时，定让龚大人准时入宫。”
“去吧。”刘贺摆了摆手。
陈忠转身走出寝殿，脚步很轻，没有一点声音，跟小李子的急促完全不同。
看着陈忠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刘贺松了口气——联系龚遂的事，总算是妥了。只要龚遂明天能准时入宫，他就能跟龚遂商量后续的计划，比如怎么稳住其他旧臣，怎么找霍光的破绽。
“现在就等明天了。”刘贺靠在椅背上，拿起桌上的葡萄干，又吃了一颗。甜丝丝的味道里，终于带了点安心的感觉。
他想起刚才小李子说的，霍光送了葡萄干，还问他身体好不好——这说明霍光己经完全相信了假消息，不仅没怀疑他，还在“安抚”他，怕他真的生气。
“老狐狸还是太自负了。”刘贺心里吐槽，“他总觉得我是个没脑子的草包，所以只要我装得像，他就不会怀疑。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他看了看窗外的太阳，己经西斜了，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形成长长的影子。这半天的信息真空期，己经过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得好好利用，比如再想想明天跟龚遂见面时该说什么，怎么才能让龚遂相信他这个“冒牌货”，还愿意帮他。
“得找个只有我和龚遂知道的秘密。”刘贺想起《昌邑国出游记》里写的“与龚遂赌棋，朕输，罚龚遂陪朕饮三爵酒”，心里有了主意——明天见面时，就提这件事，龚遂肯定会觉得“陛下还是原来的陛下”，不会起疑。
他拿起《昌邑国出游记》，翻到那一页，用手指了指“赌棋输酒”的记录，忍不住笑了：“龚遂啊龚遂，明天就靠你了。可别让朕失望，不然这杯‘毒奶’，就白给霍光喂了。”
寝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吹过牡丹花瓣的声音，轻轻的，像在为他加油。刘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过着明天跟龚遂见面的场景——他得好好准备，这是他自救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步。
而此时，霍光府里，霍光正拿着小李子传回来的消息，皱着眉头看。旁边的张安世凑过来问：“大将军，刘贺那边有什么动静？”
霍光把消息递给张安世，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动静？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因为美人打小报告，就想把人赶走。看来之前是我多虑了，他根本没心思搞别的。”
张安世看了消息，也笑了：“大将军说得对，刘贺就是个草包，成不了气候。咱们只要再盯几天，等太后那边松口，废帝的事就成了。”
霍光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葡萄干，放进嘴里——这是他特意让小李子给刘贺带的，没想到刘贺还不喜欢。他心里想：刘贺啊刘贺，你就继续做你的草包皇帝吧，等朕废了你，你连吃葡萄干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己经喝了刘贺递过来的“毒奶”，还在为自己的“英明”沾沾自喜。
未央宫的寝殿里，刘贺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晚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第一步，借刀传假信，成功。
接下来，就看明天跟龚遂的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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