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外,残雪未消,朝阳却艳得刺目。萧瑀低首退归班位,紫袍下摆簌簌发抖,不知是因穿堂寒风,还是因那句“陛下英明”里藏不住的冷意。朝鼓三声,百官鱼贯而出,他故意落在队尾,踏过龙尾道时,忽听身后有人轻唤:
“萧御史。”
回头,是长孙瑾。少女仍着淡紫襦裙,外披先帝所赐紫貂,腕上“观音”玉镯若隐若现。她止步于三步外,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附近几位朝臣侧耳——
“盐湖硝石,首批三百斤,明日即抵京兆。若御史担忧‘民间副产品’供不应求,可遣属吏同往河东验看。瑾当亲自示范水浸提纯,一昼夜可得九成纯度,可供五十枚‘震天雷’之用。”
话至此处,她抬眼,眸色澄澈如秋水,却映出对方霎时收紧的瞳仁,“御史心系国库,不肯虚耗一钱,瑾深敬之。故特留此简,列明每百斤硝石所耗柴、炭、人工与车程,一目了然。”
语罢,春桃自后方趋上,双手奉上一封薄薄的薛涛笺。萧瑀下意识接过,指尖触及纸背,只觉一片冰凉——原来笺下竟衬着一片细如发丝的铜叶,压出密密麻麻小字,正是成本细目。铜叶寒光闪动,映得他指节发青,仿佛一柄袖珍利刃,无声地提醒:再要发难,便得先过自己这一关。
“御史若无他疑,瑾便告退。”少女裣衽一礼,转身而去。紫貂边缘扫过雪地,溅起碎玉般的冰屑,像一场微型的雪崩,轻飘飘地淹没了萧瑀最后一丝侥幸。
同日午后,兴庆宫偏殿。
李世民倚栏赏雪,听内侍读完长孙瑾递上的《河东硝石开采略疏》,不由拊掌大笑:“好丫头!连萧老儿的钱袋子都替她想到了。”他抬手,将疏文递给侍立一旁的长孙无忌,“瞧瞧,不仅寻矿,还替朕算好了运费、人工、炭价,甚至把盐湖冬夏两季出霜差异都标得清清楚楚。有此细心,何愁火器不成?”
长孙无忌含笑俯身:“臣女自幼嗜书,府中《地理志》《盐铁论》皆翻得卷角起毛。此番她能料敌于先,不过比别人多走了半步。”
“多走半步,便省却朝廷十万缗。”李世民眉峰一挑,忽地压低声音,“传朕密旨:河东盐湖既现,不必再走户部老账,可设‘硝石监’,由飞熊军右郎将程处默兼领,专供军需。所采硝石,一成留地方,九成首运西郊火器坊。沿途州县,敢以常赋、关税为由横加盘剥者——”皇帝指尖轻弹栏杆,积雪簌簌而落,“以延误军机论,先斩后奏。”
长孙无忌心头一凛,低声领旨。他知道,这道密旨一旦发出,河东盐湖便成皇家禁脔,萧瑀再想从“税源”“运力”上做文章,便是虎口夺食。
次日傍晚,河东·解县盐湖。
夕阳映着一望无际的硝田,白霜如雪,踩上去“嚓嚓”作响。程处默顶盔贯甲,立于田埂,看兵卒以铁铲起硝,装车;远处,长孙瑾派来的老匠正示范“水浸提纯”:以木槽引湖水,溶硝、滤渣、冷却、晶析,一昼夜便得银白色晶块,阳光下耀眼如碎银。老匠抓起一把,迎风一扬,晶粒西散,竟发出细微的“叮铃”声——那是纯度达九成以上的上好硝石,才能敲出的清越。
程处默抬手,让副将记下每一筐重量,心中却想着昨夜收到的密信:皇帝只给了十天,十天内,三百斤精品硝石必须运抵长安。逾期一日,军法从事;提前一日,右郎将加勋一转。他眯眼望向西方天际,残阳如血,照在硝田尽头,像一条燃烧的河。
“加快速度!”他猛地拔剑,剑尖挑起一撮硝霜,银白粉末随风飘散,纷纷扬扬落在将士们的铁甲上,像一场提前到来的雪,“此雪,不冷,却能让高昌狗贼——灰飞烟灭!”
第三日清晨,第一批三十辆太平车驶出盐湖,每车覆油布,插“飞熊”黑旗,昼夜兼程,首奔长安。车队过后,硝田留下深深车辙,像一道道巨大的伤口,又像一条条新生的脉络,把遥远的河东白霜,与即将诞生的“震天雷”紧紧系在一起。
而太极殿上,萧瑀望着案前那份铜叶衬底的成本清单,良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卡住的,从来不是硝石,而是时代——那个女子亦可执掌雷霆、以计算与图纸改写战争规则的时代,己随着河东盐湖的晨霜,一同抵达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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