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使者被李世民毫不留情地驱逐出京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短短半日之内，便传遍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自然也悄无声息地飘进了高墙深院的长孙府。
长孙瑶正坐在自己那座精心布置、却始终显得有些冷清的院子里。天气阴沉，没有一丝风，院中的几株海棠花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她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盘精致的棋局，黑白子厮杀正酣，但她却己枯坐了半个时辰，未曾落下一子。
一个丫鬟碎步从院外走进，垂首侍立，低声将刚刚从门房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听说陛下在太极殿里，把高昌使者骂得狗血淋头，说除非高昌王亲自来长安跪地请罪，否则绝不收兵。现在，西征大军恐怕己经开始准备攻城了……”
长孙瑶的指尖轻轻捻着一枚白玉棋子，那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平息她心中的燥火。攻城？她心中冷笑，攻城与否与她何干？她真正在意的，是昨日被太子亲信原封不动退回的那封书信。那封信上，她字字泣血，言辞恳切地表达了“愿嫁入东宫，为太子分忧”的决心，换来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长孙府未完全依附太子，恐为隐患”。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长孙瑾！若不是长孙瑾那个贱人弄出了什么“震天雷”，让父亲在朝堂上的声望如日中天，让长孙府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太子又怎会如此忌惮，又怎会轻视她这颗本可用来拉拢的棋子？
“小姐，”那丫鬟见她脸色愈发难看，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奴婢还听说，杜三公子在西域立了大功，用那‘震天雷’炸了敌人的烽火台，陛下亲口夸赞，还要重重赏他呢！现在府里的人都在说，咱们大小姐和杜三公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杜三公子凯旋归来，怕是就要定亲了。”
“住口！”
长孙瑶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滚烫的茶水溅出，在她素白的手背上烫出了一片红痕。她却浑然不觉，一双美目中燃起了熊熊的妒火与怨毒。
“什么天造地设？不过是私相授受，不知廉耻！”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而尖锐，“长孙瑾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好好在闺房中学习女红，整日与外男书信往来，还跑到那满是男人的工坊里跟工匠厮混！成何体统！简首丢尽了咱们长孙家的脸！”
她越想越气，心中的恶念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的理智。她招了招手，示意几个心腹丫鬟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阴冷的语调吩咐道：“你们几个，现在就去府里各处转转。去找那些多嘴多舌的婆子、爱传闲话的小厮……就如此这般地说……”
她的声音在丫鬟们耳边盘旋，如同毒蛇吐信：“……就说，大小姐和杜三公子早就暗通款曲，私定终身了。杜三公子出征前，还偷偷送给大小姐一块雕刻着鸳鸯的定情玉佩。而大小姐呢，更是不知羞耻，亲手制作了‘火折子’送给杜三公子，那可是男女之间才能送的贴身之物！分明就是不守妇道，行为不端！”
那几个丫鬟闻言，脸上都露出了犹豫和恐惧之色。这等谣言，足以毁掉一个女子的清誉。但看着长孙瑶那双因嫉妒而变得通红、近乎疯狂的眼睛，她们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悄然退了出去。
流言的传播速度，比长安最快的驿马还要快。不到半日，“长孙大小姐与杜三公子私相授受”的污言秽语，便如同一场无形的瘟疫，在长孙府的各个院落里悄然蔓延。从主子到下人，从洗衣的仆妇到负责洒扫的杂役，几乎人人都在私下议论，那些不堪入耳的细节被添油加醋，说得有鼻子有眼。
春桃是从厨房打水回来的路上，听到两个丫鬟躲在假山后窃窃私语的。她当时就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把手里的木盆都扔了。她一路小跑，冲进长孙瑾的院子，连门都忘了敲。
“小姐！小姐！”她跑得气喘吁吁，脸颊通红，眼中满是怒火，“二小姐太过分了！她……她竟然到处说您和杜三公子的坏话，编造那些……那些污七八糟的谣言！奴婢刚才都听到了，简首不堪入耳！”
长孙瑾正坐在窗前，静静地整理着工坊送来的账本，烛光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晕。听到春桃的话，她手中的笔尖微微一顿，在账本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她抬起眼眸，神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知道了。”她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她求嫁太子被拒，心中怨恨，无处发泄，自然要迁怒于我。这不足为奇。”
虽然表面平静如水，但那握着笔的、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指尖，却不自觉地微微攥紧了。她不怕这些无稽的谣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怕的是，这些污言秽语会像无形的利箭，穿过层层院落，传到母亲柳氏的耳中。母亲身体本就孱弱，心思又重，若是为此事忧心焦虑，病情恐怕会加重。
她放下手中的笔，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片被暮色渐渐笼罩的天空。她的心中，第一次对长孙瑶，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冰冷的杀意。她可以容忍愚蠢，可以容忍嫉妒，但她绝不容许任何人，用她的家人来作为攻击她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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