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西年,十二月,岁末天寒。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将整个长安城装点得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静谧。然而,太极殿内,却是一片肃杀与紧张,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比殿外的冰雪还要寒冷。
今日的御前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却足以撼动整个大唐的根基——是否册封魏王李泰为雍州牧。
雍州牧,乃是大唐京城的最高行政长官,总揽京畿地区的军政大权,手握实权,地位仅次于宰相。将此职位授予一位皇子,其背后的政治意涵,不言而喻。
“陛下,臣以为,魏王殿下聪慧过人,天纵奇才!”一位依附魏王的官员率先出列,声音洪亮,充满了谄媚与热切,“其所编撰之《括地志》,包罗万象,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如此贤能之才,正该委以重任。若由魏王殿下担任雍州牧,必能协助陛下将我大唐京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实乃最合适的人选!”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位官员立刻跟上:“陛下,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日理万机,己不堪重负。魏王殿下能为太子分忧,正是兄弟同心,国之幸事!”
这番话,看似为太子着想,实则是在暗示太子能力不足,需要魏王来“协助”和“分忧”,其心可诛。
“一派胡言!”太子一方的官员立刻反驳,一位老臣气得胡须发抖,“陛下,太子殿下乃嫡长子,名分己定,国之储君!处理京城事务,本就是储君历练之责,理应由太子协助陛下。如今另立魏王为雍州牧,是何道理?此举分明是乱嫡庶之分,动摇国本!臣,死不敢从!”
朝堂之上,瞬间分裂成泾渭分明的两派,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争论不休。支持李泰的,大谈其才华与功绩;支持李承乾的,则死守“嫡长子继承制”的礼法大防。整个大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火药味的角斗场。
李世民高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他看着下方争吵不休的臣子,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疲惫与厌恶。他一手缔造的贞观盛世,如今却因儿子的储位之争,出现了裂痕。
他终于失去了耐心,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长孙无忌身上:“无忌,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这位当朝司空的身上。长孙无忌缓缓出列,神色凝重,他先是向李世民深深一揖,然后才用一种沉稳而清晰的声音说道:
“陛下,雍州牧一职,掌管京畿兵马与民政,其权柄之重,非同小可。若由皇子担任,则需万分谨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泰,又扫过太子空着的席位(因闭门思过而未上朝),“太子殿下虽有过错,但己闭门思过一月,想必己有所悔悟。储君之名,天下皆知。臣以为,与其另立魏王,不如让太子参与部分京城政务,在陛下的指导下历练其能力,这才是培养储君的正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自古以来,废长立幼,取乱之道。汉之七国之乱,隋之杨广夺嫡,皆是前车之鉴,殷鉴不远。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为了朝堂的稳定,嫡庶之分,不可不察!”
这番话,不偏不倚,句句都站在“国家稳定”的制高点上,却又明确地表达了对太子的维护。他的话一出口,那些原本摇摆不定、持中立态度的官员,纷纷如释重负,立刻出列附和:
“赵国公所言极是!国本为重,不可轻易动摇!”
“臣附议!当以储君为重!”
长孙无忌的立场,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意见,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整个关陇集团和传统礼法维护者的声音。他的分量,足以影响李世民的最终决断。
李世民看着下方群情激昂的场面,沉吟了许久。他既欣赏李泰的才华,又深知长孙无忌所言的“稳定”之道,才是帝国长治久安的基石。最终,他疲惫地挥了挥手。
“罢了!此事,以后再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雍州牧一职,暂由兵部尚书李靖兼任。太子和魏王,都给朕好好在府中读书修身,多读些圣贤书,少干预朝政!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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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长孙府的书房里,温暖如春。
长孙瑾为刚回来的父亲换下沾满风雪的官袍,忍不住问道:“父亲,女儿不明白。您明知太子心性不稳,难成明主,为何还要在朝堂上,如此坚定地维护他?”
长孙无忌看着女儿聪慧而清澈的眼睛,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欣慰,有担忧,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奈。他叹了口气,缓缓坐下:“瑾儿,为父不是不知道太子的问题。他的骄纵、暴戾、优柔寡断,为父都看在眼里。但是,废长立幼的危害,比一个平庸的君主要大得多。”
他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声音变得悠远而沉重:“你读过史书,应该知道,汉朝的‘七国之乱’,起因便是景帝削藩,动摇了诸侯王的地位;而隋朝的‘杨广夺嫡’,更是以阴谋和血腥开路,最终葬送了整个大隋。这些,都是活生生的教训。一旦我们开了‘废长立幼’的先例,其他皇子,比如魏王,甚至更年幼的蜀王,都会觉得储君之位人人可得。到那时,朝堂之上,将再无宁日,诸王夺嫡,骨肉相残,大唐的根基,也会在这场内乱中动摇。为父所维护的,不是太子这个人,而是‘嫡长子继承制’这个规矩,是整个帝国的稳定。”
“可若是……”长孙瑾的声音有些发颤,她问出了那个最可怕的问题,“若是太子继续犯错,甚至……甚至做出谋逆之事呢?到那时,规矩还能稳定大局吗?”
长孙无忌沉默了。书房里,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说道:“为父会尽力引导他,约束他。但若真到了那一步……那便是天要亡我大唐,非人力所能挽回。到那时,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长孙瑾看着父亲脸上那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无力,心中一沉。她知道,父亲的立场,是基于一个政治家对“稳定”的极致考量,是一种理性的、无奈的选择。然而,这种选择,却也恰恰忽略了李承乾那无法被规矩约束的、危险的本性。
她心里暗暗担忧,这场储位之争,恐怕不会以任何人的意愿为转移,它只会以一种最惨烈、最血腥的方式,走向终局。而他们长孙家,无论站在哪里,都将被这股洪流,无情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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