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观星台建于前朝，如今己荒废多年。
断壁残垣间野草蔓生，唯有那座高耸的台基还倔强地立着，像位迟暮的美人。
风摇筝到的时候，暮色正浓。
她立在最高的台基上，指尖着锦绣令背面的星图。
晚风掀起她的衣袂，远处扬州城的灯火次第亮起。
“姑娘果然在此。”
温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苏砚一袭月白常服，执伞踏月而来。
伞面上绘着疏疏的星图，与令牌背面的图案如出一辙。
风摇筝没有回头：“苏公子这枚令牌，倒是比刺客身上的精致许多。”
伞面微微倾斜，露出苏砚含笑的眉眼：“风姑娘见过那枚令牌了？”他走到她身侧，与她一同眺望万家灯火，“那是二十年前‘天机阁’的信物。”
天机阁。
风摇筝捻着令牌的指尖微微发紧。
她记得这个名字——师父临终前反复念叨的，正是“天机不可泄露”。
苏砚的视线落在她侧脸：“天机阁精于星象机关，当年因窥破皇室秘辛而遭灭门。据说唯一逃出的，是个不满周岁的女婴。”
夜风突然变得很凉。
风摇筝转身，绯色衣裙在暮色中绽开：“苏公子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伞沿的阴影里，苏砚的目光深邃如夜：“三日前，有人在黑市悬赏十万两，寻找天机阁后人。”他轻轻转着伞柄，“而风姑娘你，恰好在那天出现在扬州。”
远处传来夜鸦的啼叫。
风摇筝忽然笑了。
她向前一步，几乎要撞进苏砚怀里，仰头看他时眼睛亮得惊人：“所以苏公子觉得，我就是那个值十万两的遗孤？”
伞面的星图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苏砚垂眸看她，声音轻得像叹息：“苏某只是觉得……这扬州城的夜色，配不上姑娘这样的惊鸿影。”
太近了。
近得能闻见她发间若有若无的糖霜香气，和某种更凛冽的、像雪地里绽放的梅花般的气息。
就在这时，观星台下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火把的光亮刺破暮色，将整座废墟照得亮如白昼。
“围起来！”
萧震的声音隔着石壁传来，冷硬如铁。
玄甲士兵如潮水般涌入院落，弓弩齐刷刷对准高台。
风摇筝挑眉看向苏砚：“苏公子报的官？”
苏砚从容收伞：“将军来得总是这般及时。”
话音未落，萧震己飞身掠上高台。
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掠过并肩而立的两人，最后定在风摇筝脸上：
“接到密报，观星台有前朝余孽密会。”他的声音比夜色更沉，“二位在此做什么？”
苏砚微笑拱手：“与风姑娘赏星。”
“赏星？”萧震的视线落在苏砚手中的伞上，“带着绘有叛党标记的伞？”
风摇筝忽然轻笑出声。
在两个男人对峙的目光中，她慢条斯理地取出那枚锦绣令，当着萧震的面塞进苏砚手中：
“苏公子，你这定情信物太烫手，我还是不要了。”
又转向萧震，指了指头顶：“萧将军，今儿阴天，没有星星可赏。”她摊手，绯色衣袖滑落，露出腕间一道陈年旧疤，“我不过是个迷路的江湖人，就不耽误二位谈正事了。”
说着便要纵身跃下高台。
“站住。”
萧震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风摇筝只觉腕间一紧——竟是被他扣住了手腕。
温热的指腹恰好按在那道旧疤上，激起一阵战栗。
苏砚眸光微沉。
火把噼啪作响，三个人的影子在残垣上纠缠不清。
风摇筝低头看着萧震的手。
军人的手，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力道大得让她动弹不得。
她忽然想起那个只剩半个身子的糖人。
“将军，”她抬起眼帘，声音软了下来，“你弄疼我了。”
萧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半分，却仍没有放开。
他的目光沉沉压下来，带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道疤……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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