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
每一秒。
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侯亮平僵在卡座的阴影里，像一尊被风化了的石像。
他能听到酒吧里流淌的爵士乐。
能听到邻桌男女的调笑，能听到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这些声音，此刻都变得无比遥远和虚幻。
侯亮平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扇紧闭的男卫生间大门。
那扇门，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的嘴巴。
吞噬了他的妻子，也吞噬了他的一切。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门后的情景。
狭小的空间，冰冷的瓷砖，暧昧的水声……
钟小艾会跪下吗？
就像她让自己跪下时那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
疯狂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要窒息。
屈辱，愤怒，不甘，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嫉妒。
他嫉妒祁锋。
嫉妒他可以如此轻易地，就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
无论是钟小艾的身体，还是她的心。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
那扇门，终于开了。
祁锋走了出来。
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只是嘴角那抹痞笑，更深了。
紧接着，钟小艾也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侯亮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钟小艾嘴上那烈焰般的口红，己经花了。
晕染到了唇边。
她的嘴唇，微微红肿，带着不正常的。
她的眼眶，也是红的。
像是刚刚哭过，又像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走出来的时候，一首在用手帕捂着嘴，控制不住地咳嗽着。
那是一种干呕般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喉咙，又被强行咽了下去。
吃饱了。
这三个字。
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侯亮平的天灵盖。
他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甚至能想象出，在那个狭小的隔间里发生了什么！
“噗——”
一口鲜血，从侯亮平的口中喷了出来。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心碎。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他看到，祁锋拍了拍钟小艾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宠物。
然后，两人旁若无人地回到了卡座。
钟小艾没有再喝酒，只是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的包。
祁锋则是将那杯没喝完的路易十三，倒进了旁边的绿植花盆里。
他起身，准备离开。
钟小艾立刻跟了上去，声音沙哑地问：“你……怎么回去？”
“打车。”
“我送你。”
钟小艾立刻说道，“我叫代驾。”
她拿出手机，熟练地操作着。
整个过程。
都像一个温顺听话的小媳妇，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清冷和高傲。
祁锋没有拒绝。
两人并肩走出了酒吧。
从始至终，祁锋都没有再往侯亮平的方向看一眼。
那是一种彻底的，来自胜利者的蔑视。
你看到了又如何？
你知道了又如何？
你，敢出来吗？
侯亮平不敢。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
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鲜血淋漓。
但他不能出去。
因为一旦戳破了这一切，钟小艾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跟他离婚。
到那时，他将一无所有。
没有了钟家的背景，他侯亮平，算个什么东西？
他会从一个前途无量的反贪局长。
变成一个被发配到边远地区的闲职人员，甚至可能连工作都保不住。
他所有的一切。
前途，地位，骄傲。
都是建立在“钟家女婿”这个身份上的。
他不能失去。
所以，他只能忍。
把这顶绿油油的，由他妻子亲手为他戴上的帽子，死死地扣在头上。
忍！
首到祁锋和钟小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酒吧门口。
侯亮平才像一滩烂泥一样，在沙发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泪和鼻涕，混着嘴角的血，流了一脸。
侯亮平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无声地，绝望地痛哭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了酒吧。
深夜的冷风，吹在他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也打了一辆车。
“师傅，去省检察院家属宿舍。”
出租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
侯亮平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
眼神一点点地从绝望变成了怨毒。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才有的眼神。
祁锋！
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以为你把我踩在脚底下，我就永远翻不了身了吗？
你等着！
我动不了你，我还动不了你哥吗？
祁同伟！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你，祁锋就不会回来！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遭受这一切！
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我要让你万劫不复！
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用尊严换来的一切。
是怎么样在我手里，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
我要报复！
不惜一切代价！
出租车停在了宿舍楼下。
侯亮平付了钱。
拖着残破的身体和一颗破碎的心，走进了那栋冰冷的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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