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了那间冰冷的宿舍。
他没有开灯,悄无声息地挪到沙发前,重新躺了下去。
然后将毯子拉过头顶。
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假装自己从未离开过。
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杂在一起,充斥着他的鼻腔。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动了什么。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
门锁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她回来了。
侯亮平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闭着眼睛,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笃、笃、笃,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事后的慵懒和满足。
那声音每响一下,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耳膜上。
钟小艾没有开客厅的灯,径首走进了卧室。
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丝关心。
仿佛沙发上躺着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旧家具。
“砰。”
卧室的门,再次关上了。
这一次,没有反锁。
侯亮平却觉得,那扇门比之前锁着的时候,更加遥远,更加冰冷。
他缓缓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那扇门板,眼中是无尽的黑暗。
又过了许久,就在侯平亮以为今夜就会这样在死寂中度过时。
卧室里,隐约传来了一丝压抑的、细微的声响。
像是在打电话,又像是在梦呓。
他竖起耳朵,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分辨。
“……锋哥……” “厉害!!!”
锋哥……
侯亮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再也控制不住,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沙发靠垫里。
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瞬间浸湿了一大片灯芯绒的布料。
他咬着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牙齿深深地陷入皮肉,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原来,她不是在打电话。
她是在回味。
是在梦里。
都无法忘怀。
这一夜,侯亮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他只知道,当窗外透进第一缕晨光时。
沙发上的那块靠垫,己经被他的泪水和口水,浸泡得又湿又重。
厨房里传来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有抽油烟机工作的嗡嗡声。
侯亮平缓缓地坐起身,像一个提线木偶,僵硬地扭过头。
钟小艾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头发随意地挽着,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那副贤惠居家的模样,和昨晚那个性感妖娆的尤物,判若两人。
一阵食物的香气飘了过来,是小米粥和煎蛋的味道。
侯亮平的鼻头一酸,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荒谬的希望。
她……这是在愧疚吗?
是在用这种方式,补偿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来,侯亮平那颗被碾碎的自尊心,又开始死灰复燃。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端起架子。
让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哄的。
他要等,等她把早餐端过来,等她低声下气地跟自己道歉。
然后,他再“宽宏大量”地原谅她。
然而,钟小艾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她熟练地将熬好的粥盛进一个精致的保温桶。
又把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两个金黄的荷包蛋,分门别类地装进一个双层保温饭盒里。
做完这一切,她解下围裙,脱掉拖鞋。
换上了一双优雅的平底鞋,拿起饭盒和保温桶,径首走向门口。
侯亮平彻底傻眼了。
“你……你干什么去?”
他终于忍不住,声音沙哑地问道。
钟小艾停下脚步,回头,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
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配问吗?”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砰!”
还是那一声关门声。
却比昨晚的任何一次,都更让侯亮平感到绝望。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厨房,闻着满屋子不属于他的食物香气。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瘫倒在沙发上。
他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在补偿。
她是在侍奉她的神。
……
山水庄园。
餐桌上,赵珊珊像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小艾姐,你这手艺也太好了吧!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厨都厉害!我以后要是有你一半的厨艺,祁锋肯定得爱死我!”
钟小艾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替赵珊珊夹了一筷子小菜。
“喜欢就多吃点。锋哥呢?怎么还没下来?”
她的目光。
不自觉地瞟向二楼的楼梯口。
“他呀,一大早就出去跑步了,说是约了人。”
赵珊珊咬着筷子,随口说道。
话音刚落,别墅的门开了。
祁锋穿着一身运动装,额头上带着一层薄汗,走了进来。
他看到钟小艾,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种自然的、不带任何暧昧的疏离感。
却让钟小艾的心,微微一沉。
“快来吃饭!小艾姐给你带了爱心早餐!”
赵珊珊献宝似的把饭盒推了过去。
祁锋坐下,拿起筷子,安静地吃着饭。
他吃得很简单,一碗粥,一个蛋,仅此而己。
钟小艾看着他,心里百味杂陈。
昨晚那个在酒吧里,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死神”。
和眼前这个安静吃饭的男人,仿佛是两个人。
吃完饭,祁锋擦了擦嘴。
“我约了人谈点事,你跟小艾姐去逛逛街,买点东西。”
“好呀好呀!”
赵珊珊立刻兴奋起来。
祁锋转身离开,钟小艾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自己在他那里,不过是一件用过即弃的玩具。
想再多,都是自取其辱。
“小艾姐,我们去恒隆广场吧!我听说那边新到了一批爱马仕!”
赵珊珊挽住她的胳膊,亲热地说道。
“好。”
钟小艾挤出一个笑容。
两个女人,一个真心欢喜,一个强颜欢笑,结伴走出了别墅。
......
另一边。
一场真正属于男人的牌局,也即将开席。
汉东一家不对外开放的顶级私人会所里。
热气氤氲的桑拿房中,三个男人赤着上身。
围着一条浴巾,坐在滚烫的木凳上。
祁同伟浑身不自在,汗水顺着他结实的肌肉线条不断滑落。
高育良则闭着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只是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祁锋靠在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两人。
“哥,高书记,今天请二位来,就是想聊聊家常,坦诚相待。”
祁锋的声音,在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要开得稳,就不能有窟窿。现在,我想知道,这船上,到底有几个窟窿,有多大。”
祁同伟看了一眼高育良,咬了咬牙,率先开口。
“我先说。这些年,我为了往上爬,是办过一些糊涂事。山水庄园的股份,高小琴送的,我没要,但也没拒绝。算是……代持吧。”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还有,用职权给亲戚朋友安排工作,这事我也没少干。别说人了,我们老家村口那条大狼狗,我都想过给它弄个警犬编制,可惜品种不对,政审没过。”
“噗。”
祁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自己这个哥哥,还真是个人才。
高育良依旧闭着眼,没有说话。
祁锋看向他:“高书记,我哥都这么坦白了,您呢?”
高育良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不甘。
“小锋,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和同伟不一样,我爱惜羽毛,一辈子没拿过不该拿的钱,没办过不该办的事。”
“是吗?”
祁锋笑了,“那《万历十五年》呢?”
高育良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祁锋。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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