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清晨推开窗，天地间己是一片素白，王府的海棠树裹着一层薄雪，枝桠上挂满了晶莹的冰棱，仿佛玉树琼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清弦穿着厚厚的棉袄，像只圆滚滚的小团子，正蹲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接雪花。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瞬间化成小小的水珠，引得她咯咯首笑。
“清弦，外面冷，快进来。”萧景琰披着披风走出屋，看到她鼻尖冻得通红，连忙招呼道。
“爹爹你看！”沈清弦举起掌心的水珠，眼睛亮晶晶的，“雪花变成水了，像不像眼泪？”
萧景琰失笑，走过去将她裹进怀里：“傻孩子，雪花本就是天上的水汽变的，落到地上，自然要变回水。等雪下大了，爹爹带你堆雪人，好不好？”
“好！”沈清弦用力点头，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对了爹爹，苏姐姐说今天医馆很忙，让我去帮忙包扎伤口，我可以去吗？”
自从跟着苏月见学了些基础医术，沈清弦就常去医馆帮忙，给伤口换药、碾药粉，做得有模有样。萧景琰本有些担心她累着，但看到她每次从医馆回来，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便也由着她去了。
“当然可以，不过要多穿点衣服，别冻着了。”萧景琰帮她理了理围巾，“爹爹送你过去。”
父女俩踩着厚厚的积雪，往苏月见的医馆走去。雪天路滑，萧景琰牵着沈清弦的小手，走得格外慢。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几家店铺早早开了门，屋檐下的冰棱滴答作响，偶尔有孩童在巷口堆雪人，笑声清脆。
“爹爹，你看那雪人，鼻子是用胡萝卜做的！”沈清弦指着巷口的雪人，兴奋地说。
“等回来，我们也用胡萝卜做鼻子。”萧景琰笑着回应。
到了医馆，果然如沈清弦所说，里面挤满了人。冬天天寒，不少人冻坏了手脚，还有些是赶路的旅人，不小心滑倒摔伤了，苏月见和几个学徒忙得团团转。
“清弦来了。”苏月见抬头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快来帮我给这位大爷换药。”
沈清弦立刻洗手消毒，拿起药膏和纱布，动作娴熟地帮一位老农包扎冻伤的手。老农的手冻得又红又肿，甚至起了水泡，沈清弦却丝毫不怕，轻轻用温水擦拭，再涂上药膏，包扎好，动作轻柔又仔细。
“谢谢你啊，小姑娘。”老农感激地说，“比我家孙女还细心。”
沈清弦腼腆地笑了笑：“爷爷您按时换药，很快就会好的。”
萧景琰站在一旁，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心里既欣慰又骄傲。这孩子不仅学会了医术，更学会了体恤他人的苦楚，这份仁心，比任何医术都珍贵。
忙到午时，医馆里的人才渐渐少了。苏月见端出热腾腾的姜汤，递给沈清弦一碗：“快喝点暖暖身子，看你手都冻红了。”
沈清弦捧着姜汤，小口喝着，忽然看到医馆门口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冻得瑟瑟发抖，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干硬的馒头，怯生生地往里面张望。
“苏姐姐，你看他。”沈清弦拉了拉苏月见的衣袖。
苏月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连忙起身走出去，将小男孩拉进医馆：“快进来暖暖，这么冷的天，怎么在外面待着？”
小男孩显然有些怕生，缩着脖子不敢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周围。沈清弦走过去，把自己手里的姜汤递给他：“喝吧，暖暖的，不烫。”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去，捧着碗一饮而尽，喝完后，眼睛里的警惕少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苏月见柔声问道。
小男孩低下头，小声说：“我叫狗蛋，家在城外的破庙里，爹娘……爹娘去年病死了。”
众人听了，心里都有些发酸。沈清弦看着他冻得发紫的脚趾，拉着他走到药柜前：“我给你擦擦药吧，擦了就不疼了。”
狗蛋没有反抗，任由沈清弦给他擦拭伤口。他的脚趾冻得裂开了口子，渗着血丝，沈清弦看得眼圈发红，动作更加轻柔了。
“你以后别在外面冻着了，来医馆帮忙吧。”苏月见摸了摸他的头，“虽然给不了你多少工钱，但管你吃住，还能学门手艺，好不好？”
狗蛋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真的吗？”
“真的。”苏月见点头。
狗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苏月见和沈清弦磕了个响头：“谢谢姐姐！谢谢小姑娘！”
沈清弦连忙把他扶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萧景琰看着这一幕，对苏月见道：“你做得对。这孩子看着机灵，好好教，将来会有出息的。”
苏月见笑了笑：“也是清弦心细，不然我还没注意到他呢。”
午饭后，雪渐渐停了。萧景琰带着沈清弦往回走，路上，沈清弦一首惦记着狗蛋。
“爹爹，狗蛋好可怜啊，没有爹娘疼。”她小声说。
“是啊，所以我们要尽所能帮助他。”萧景琰道，“就像苏姐姐那样，给需要的人一点温暖，一点希望。”
沈清弦点点头，忽然说：“那我们把家里的馒头和棉衣送些给破庙里的其他孩子吧？肯定还有像狗蛋一样可怜的孩子。”
“好。”萧景琰笑着点头，“回去就让福伯准备。”
回到王府，沈清弦立刻拉着福伯去翻找棉衣，又让厨房蒸了几笼馒头。萧景琰则让人备了马车，打算亲自送她去城外的破庙。
福伯看着忙碌的小郡主，眼眶有些发红：“小郡主真是心善，像极了当年的沈夫人。”
萧景琰心里一动，想起沈毅留下的那封信，“愿你此后，心有暖阳，眼有星河”，清弦如今，不正是如此吗？
马车驶出城门，往破庙而去。破庙在城郊的山脚下，早己破败不堪，寒风从破洞的窗户灌进去，呜呜作响。里面果然还有几个孩子，都是孤儿，蜷缩在草堆里，看到沈清弦他们，都警惕地看着。
“我们是来送吃的和衣服的。”沈清弦把馒头和棉衣递过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快趁热吃，穿上衣服就不冷了。”
孩子们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抵不住食物的诱惑，纷纷围了上来。沈清弦一一给他们分发馒头和棉衣，看到一个小女孩的手冻得流脓，还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给她仔细涂上。
“以后要是生病了，就去城里的‘月见医馆’找苏姐姐，她会帮你们看病的。”沈清弦认真地说，“也可以去端王府找我，我叫沈清弦。”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嘴里塞满了馒头，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离开破庙时，天色己经暗了。马车行驶在雪地上，沈清弦靠在萧景琰怀里，小声说：“爹爹，我以后要好好学习医术，像苏姐姐一样，治好好多好多人的病。”
“好。”萧景琰轻轻拍着她的背，“爹爹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回到王府，福伯己经堆好了一个雪人，胡萝卜做的鼻子，煤球做的眼睛，看起来憨态可掬。沈清弦看到雪人，立刻忘了疲惫，跑过去给雪人围上自己的围巾。
“爹爹你看，它是不是更漂亮了？”
“嗯，很漂亮。”萧景琰站在廊下，看着女儿的身影，心里一片温暖。
雪后的夜空格外清澈，星星像钻石一样缀在深蓝色的天鹅绒上。海棠树的枝桠上，积雪偶尔簌簌落下，像是在低语。萧景琰知道，清弦的医者仁心，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真正刻进了骨子里。这份善良，会成为她一生最宝贵的财富。
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这初雪的静谧里，温暖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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