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在江南的水道里悠悠前行，像一片漂浮的荷叶。沈清弦趴在船窗边，指尖几乎要触到水面——这里的水和京城的护城河不一样，是碧绿色的，清澈得能看见水底的水草，偶尔有小鱼游过，尾巴一甩就没了影。
“爹爹你看！”她忽然指着岸边，“那是不是谢叔叔说的飞檐？”
萧景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临水的白墙上，青灰色的屋顶翘着角，像大鸟展开的翅膀，檐角下还挂着小小的铜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是呢，”他笑着点头，“这叫‘马头墙’，江南的房子都爱这么盖，既能防火，又好看。”
谢临正坐在船头摆弄渔网，闻言回头笑道：“前面的乌镇更热闹，沿街都是这样的房子，楼上住人，楼下开店，卖的桂花糖糕能香一条街。”
“桂花糖糕？”沈清弦眼睛亮了，从包里翻出画本，飞快地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糕点，旁边还画了个流口水的小人，“我要吃两大块！”
萧景琰看着她的画，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这孩子，不管走到哪里，总惦记着吃的，倒和沈家婆婆有几分像——当年在沈家村，婆婆也是这样，总把最好的吃食往她手里塞。
船行至午后，水面渐渐宽了，两岸的芦苇荡绿得发亮。谢临撒下渔网，没多久就拉起一串银闪闪的小鱼，活蹦乱跳的。“晚上给你做糟鱼吃，”他拎着鱼往船舱走，“江南的糟酒格外香，做出来的鱼又鲜又嫩。”
沈清弦跟着他去看鱼，忽然发现船尾的梅枝不知何时绽开了几朵，粉白的花瓣沾着水汽，比在京城时更娇嫩。她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别在发间，跑到萧景琰面前转圈：“爹爹，好看吗？”
“好看。”萧景琰拿出小铜镜给她，镜中的小姑娘眉眼弯弯，发间的梅花像活的一样，“我们清弦比梅花还好看。”
傍晚时分，船在一个小码头停下。岸边有户人家，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传来阵阵饭菜香。谢临熟门熟路地敲门，出来应门的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约莫十岁光景，见到谢临就喊：“谢大哥，你可来了！我娘炖了鸡汤，就等你呢！”
“这是阿禾，”谢临给他们介绍，“她爹娘是守船的，上次我路过这儿，借了他们的渔网。”
阿禾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清弦，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跑：“我带你去看我养的蚕宝宝，白白胖胖的，可好玩了！”
萧景琰和谢临跟在后面，看着两个小姑娘凑在蚕匾前叽叽喳喳，脸上都带着笑意。阿禾的娘端来鸡汤，汤色清亮，飘着几朵香菇，喝一口，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
“江南的鸡都是散养的，吃的是稻子和虫子，”阿禾娘笑着给沈清弦夹了块鸡腿，“小姑娘多吃点，长得高高的。”
夜里，他们就睡在船上。沈清弦躺在软垫上，听着船外的蛙鸣和水流声，觉得比京城的更动听。萧景琰坐在她身边，给她讲沈将军年轻时在江南练兵的故事——说他当年就住在这样的乌篷船里，白天在芦苇荡里教士兵水性，晚上就着月光看兵书，偶尔还会钓几条鱼，给大家改善伙食。
“爹爹，爷爷是不是很厉害？”沈清弦托着下巴问。
“嗯，很厉害。”萧景琰望着窗外的月光，“但他总说，最厉害的不是会打仗，是能守着自己想守的人。”
沈清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指着水面：“爹爹你看，月亮掉水里了！”
月光洒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银辉，随着水波轻轻晃动，真像掉了一湖的星星。谢临躺在船头，嘴里哼着江南的小调，调子软软的，和这夜色一样温柔。
第二天一早，船又启程了。两岸的油菜花渐渐多了起来，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像铺了满地的阳光。沈清弦打开画本，飞快地画着，笔尖蘸着春色，把飞檐、油菜花、摇橹的船娘都画了进去，最后还不忘在角落画个小小的自己，发间别着那朵梅花。
“还有两天就能到灵山了，”谢临收起橹，指着远处的青山，“那就是灵山的影子，等过了前面的石桥，就能看到沈家村的炊烟了。”
沈清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山峦藏在薄雾里，像蒙着一层纱。她忽然想起临行前福伯塞给她的信，说是给沈家村婆婆的，里面还夹着几张京城的海棠花瓣。
“婆婆收到信，会不会很高兴？”她小声问。
“肯定会，”萧景琰帮她把画本收好，“说不定她正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盼着我们呢。”
船继续前行，橹声咿呀，两岸的春声越来越浓。沈清弦趴在窗边，看着水面上的倒影，忽然觉得，这趟江南之行，像一场醒不来的好梦，梦里有梅香，有流水，还有等着她的人。而这场梦，才刚刚走到最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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