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过石桥时，沈清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甜香——是槐花。她猛地掀开船帘，只见岸边的老槐树枝繁叶茂，雪白的槐花缀满枝头，像堆了一树的雪，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飘进水里，跟着船尾的涟漪打旋。
“快到了。”谢临收起船桨，指着不远处的村落，“过了这片芦苇荡，就是沈家村。”
沈清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片青瓦白墙的房子，隐在绿树里，村口的老槐树下，隐约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拄着拐杖张望。
“是婆婆！”她眼睛一亮，扒着船舷就想跳下去，被萧景琰一把拉住。
“慢点，船还没靠岸呢。”萧景琰无奈地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心里却也跟着泛起暖意。离开沈家村己近一年，不知那位总爱给清弦塞桂花糕的老婆婆，身子是否还康健。
乌篷船刚泊稳，沈清弦就提着裙摆跳上了岸，像只归巢的小雀，朝着老槐树跑去。“婆婆！我回来了！”
老婆婆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她来，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丢下拐杖就迎上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清弦？我的乖孩子，你可算回来了！”
槐花落了两人一身，老婆婆却顾不上拍，只是拉着沈清弦的手，左看右看：“高了，也长俊了，让婆婆看看，瘦了没？”
“没瘦！”沈清弦献宝似的从包里掏出那个小狐狸布偶，“婆婆你看，我自己缝的，给你的。”
“哎哟，我们清弦手可真巧！”老婆婆接过布偶，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又招呼着萧景琰和谢临，“快进屋，我给你们炖了鸡汤，还蒸了桂花糕，都是清弦爱吃的。”
村里的乡亲们也闻讯赶来，围着他们问长问短。沈忠叔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看到他们，丢下锄头就跑过来，哈哈大笑：“我就说今早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贵客来了！”
沈家的小院还是老样子，院角的石榴树抽出了新枝，屋檐下挂着晒干的辣椒和玉米，透着浓浓的烟火气。老婆婆拉着沈清弦坐在炕沿上，给她剥橘子，萧景琰和谢临则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听沈忠说村里的事。
“今年开春早，地里的麦子长得好，”沈忠喝着茶，笑着说，“前几日谢先生派人送来的梅枝，我给各家各户都分了些，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插着梅花，香得很。”
谢临笑了笑：“举手之劳。对了，三叔公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沈忠道，“昨天还念叨着清弦，说要教她编竹篮呢。”
正说着，沈清弦忽然拉着老婆婆的手往外跑：“婆婆，我带了京城的海棠花瓣，我们去给爷爷和奶奶上坟吧。”
萧景琰与谢临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沈毅夫妇的坟就在村后的山坡上，一年过去，坟头的草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还新栽了两棵小柏树。沈清弦小心翼翼地将海棠花瓣撒在坟前，又把自己画的江南春景图摆好，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爹，娘，我来看你们了。”她的声音比去年沉稳了些，“京城的海棠开了，我摘了些花瓣带来，你们闻闻，香不香？谢叔叔说，灵山的映山红快开了，等开了，我再来看你们。”
老婆婆站在一旁，抹着眼泪：“将军，夫人，你们看，清弦长大了，懂事了，你们就放心吧。”
萧景琰看着沈清弦小小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时光荏苒，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己经能坦然地站在这里，与父母“对话”，这份成长，比任何言语都更动人。
从山坡上下来，沈家村的孩子们己经聚在院子里，围着沈清弦，好奇地看她带来的画本。她大方地翻开画本，给孩子们讲京城的故事，讲上元节的灯笼，讲会摇尾巴的雪球，引得孩子们阵阵惊呼。
傍晚时分，三叔公提着一篮子新鲜的竹笋来了，看到沈清弦，乐呵呵地说：“丫头，还记得去年答应我的事吗？三叔公教你编竹篮。”
“记得！”沈清弦立刻拉着三叔公往院子里跑，“我要编个最大的，装映山红！”
夕阳的余晖透过槐树叶，洒在院子里，落下斑驳的光影。萧景琰坐在门槛上，看着沈清弦跟着三叔公学编竹篮，小手被竹条硌得发红也不叫疼，只是咧着嘴笑。谢临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慢悠悠地喝着，眼神里满是释然。
“这里的日子，倒是比京城自在。”谢临忽然开口。
“嗯。”萧景琰点头，“清弦在这里，笑得比在京城多。”
“等映山红开了，带她去望岳亭看看吧，”谢临道，“去年她说，要在那里给沈将军和夫人画像。”
萧景琰看向山坡的方向，那里的映山红己经冒出了点点红尖，像害羞的小姑娘，藏在绿叶里。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整座山就会被染成一片绯红，像当年沈毅说的那样，红得像火，艳得像霞。
而他的清弦，会站在那片花海中，完成她与父母的约定，也完成属于她自己的成长。
夜色渐浓，槐香阵阵。沈家村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人间的星星。属于他们的故事，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继续温暖地流淌着，带着槐花的甜，带着故人的笑，也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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