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村的雨来得总是很柔,像丝线似的,缠缠绵绵地落下来,打在茶园的嫩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又顺着叶尖滚进泥土里,把空气润得满是青草的甜香。这样的雨天,村民们大多待在家里,要么坐在火塘边烤火,要么凑在一起做针线,只有三叔公的竹楼里,总飘着淡淡的墨香。
沈清弦抱着画夹,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往竹楼走去。竹楼是三叔公亲手搭的,就在茶园尽头的小溪边,楼上放着他编的竹器,楼下则辟了间小书房,摆着张竹制的八仙桌,墙上挂着几幅三叔公画的山水——虽然笔法稚拙,却透着股野趣。
“三叔公!”她推开竹楼的门,看到三叔公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支竹笔,在宣纸上涂涂画画。
“清弦来啦。”三叔公抬头笑了,指了指桌上的青瓷碗,“刚泡的春茶,快趁热喝。”
沈清弦捧着茶碗,坐在竹凳上,看着三叔公的画——画的是灵山的瀑布,水流从悬崖上奔涌而下,溅起的水花用淡墨晕开,竟真有几分“飞流首下三千尺”的气势。
“三叔公画得真好。”她由衷地赞叹。
“瞎画的。”三叔公放下竹笔,挠了挠头,“哪比得上你画的映山红,有精气神。”他指着墙角的竹筐,“昨天编了个画筒,给你装画用,防潮。”
竹筐里放着个细长的竹筒,用砂纸打磨得光滑,筒身上还刻着几朵映山红,正是沈清弦亲手编的竹篮上的花样。沈清弦拿起来,摸了摸刻痕,心里暖烘烘的:“谢谢三叔公!比京城买的还好看!”
“喜欢就好。”三叔公重新拿起竹笔,沾了点墨,“今日雨大,正好给你讲讲你爷爷当年的故事——上次说到他在望岳亭练兵,你不是总问他怎么教士兵认草药吗?”
沈清弦立刻坐首了身子,眼睛发亮:“嗯!苏姐姐说,战场上懂草药能救好多人。”
“可不是嘛。”三叔公蘸了点清水,在桌面上画了株草,“你爷爷当年带的兵,大多是庄稼汉,不懂草药,他就每天抽半个时辰,带着大家在山里认药。他说‘刀枪能杀人,草药能救人,两样都得会’。”
他边说边画,画了止血的蒲公英,画了治腹泻的马齿苋,画了能解毒的金银花,每画一种,就讲个故事——说有个士兵被毒蛇咬了,是沈毅认出了身边的七叶一枝花,捣碎了敷在伤口上,救了他的命;说有次急行军,好多人闹肚子,是沈毅带着大家挖马齿苋煮汤,硬生生挺过了那段路。
沈清弦听得入了迷,手里的画笔不知不觉在画纸上跟着勾勒,把三叔公说的草药,还有那个在山间教士兵认药的将军,都画了下来。她画得很认真,将军的眉眼间,竟有几分萧景琰的影子——或许在她心里,爹爹和爷爷一样,都是会保护别人的人。
“后来呢?”她追问道。
“后来你娘来了,就更热闹了。”三叔公笑得眼角堆起皱纹,“你娘懂的草药比你爷爷还多,她教大家用金银花泡茶,说能防中暑;教大家用艾草熏屋子,说能驱蚊虫。有次营里流行风寒,就是她带着女兵们采了满山的生姜和葱白,煮了一大锅汤,喝得大家浑身冒汗,病就好了。”
沈清弦的笔顿了顿,在将军身边画了个女子的身影,她手里提着个药篮,正笑着给士兵们分汤药。阳光透过竹楼的缝隙落在画上,把女子的裙摆染成了淡金色,像撒了层碎光。
“三叔公,我爹娘是不是很般配?”她小声问。
“般配,太般配了。”三叔公点头,“一个能领兵打仗,保家卫国;一个能救死扶伤,体恤人心。那时候大家都说,沈将军有沈夫人在,再苦的仗都能打赢。”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茶园里,泛起一片亮晶晶的光。萧景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件蓑衣,显然是怕沈清弦淋雨,特意送来的。他没打扰里面的一老一小,只是静静地站着,听着三叔公的话,看着沈清弦笔下的画,眼眶微微发热。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清弦总爱听这些故事。不是因为好奇,是因为她在用自己的方式,靠近那些从未谋面的亲人,把他们的样子,他们的善良,他们的勇敢,一点点刻进心里。而这些故事,也像种子一样,在她心里发了芽,长成了属于她自己的力量。
“爹爹!”沈清弦终于发现了他,举着画跑过来,“你看我画的爷爷和奶奶!”
萧景琰接过画,看着上面的两个人影,看着那片熟悉的山林,忽然觉得,沈毅夫妇从未离开。他们活在沈家村的风里,活在茶园的土里,活在这些代代相传的故事里,更活在清弦的画里,活在她清澈的眼睛里。
“画得真好。”他蹲下身,帮她把画放进新竹筒里,“等回京城,我们把它装裱起来,挂在书房里,好不好?”
“好!”沈清弦用力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拉着萧景琰往竹楼外跑,“爹爹,雨后的山上肯定有好多蘑菇,我们去采给婆婆炖汤!”
三叔公站在竹楼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茶园尽头,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竹笔,在刚才画草药的地方,又添了朵小小的映山红。
阳光洒满了沈家村,溪水潺潺,茶园青青,竹楼的风铃声轻轻响着,像在哼唱一首古老的歌谣。属于他们的故事,在这些新编的往事里,在孩子的画笔间,继续生长着,温柔而坚定,就像这雨后的青山,永远向着阳光,永远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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