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凉。京城的雨丝绵密如愁，敲打着端王府的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沈清弦坐在暖阁里，手里捧着个铜手炉，看着窗外的海棠树被雨水洗得发亮，叶片上的水珠顺着脉络滚落，像谁在悄悄落泪。
“清弦，来帮我看看这药。”苏月见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点沙哑。
沈清弦连忙放下手炉跑出去，只见苏月见正对着药炉蹙眉，炉上的砂锅里咕嘟咕嘟煮着药，药香里混着股淡淡的苦涩。“怎么了苏姐姐？”
“这剂药里加了灵山的红梗草，”苏月见用竹勺舀起一勺药汁，吹了吹，“张老先生说它性子烈，得煮够时辰才能去燥性，可我总怕掌握不好火候。”
沈清弦凑近闻了闻，药香里果然带着股熟悉的草木气，和婆婆用红梗草熏屋子的味道很像。“婆婆说煮红梗草要加三片生姜，”她想起临行前婆婆的叮嘱，“还要用陶罐煮，不能用铁锅，不然会串味。”
“是吗？”苏月见眼睛一亮，连忙找出个陶罐，“那我换个罐子再煮试试。”
两人正忙着换药罐，顾云舟掀帘进来，身上带着雨气，手里提着个油纸包：“刚从城西买的糖糕，甜口的，配药喝正好。”他看到砂锅里的药，皱了皱眉，“又在忙医馆的事？说了让你歇着，偏不听。”
“这点雨算什么。”苏月见笑着接过糖糕，“前几日张老先生教了个方子，用江南的紫苏配京城的杏仁，能治秋燥咳嗽，我得赶紧试出来，好多人等着呢。”
沈清弦看着他们说话，忽然觉得苏月见和顾云舟的样子，有点像婆婆讲的爷爷和奶奶——一个忙着治病救人，一个默默守在旁边，眼里的牵挂藏都藏不住。
药煮好时，雨下得更大了。苏月见把药汁倒进瓷碗，又往里面加了点蜂蜜，递给沈清弦：“你尝尝，看苦不苦。”
沈清弦抿了一小口，药汁滑过喉咙，先是微苦，接着泛起股回甘，带着红梗草的清冽和生姜的暖意，竟不难喝。“不苦！”她眼睛一亮，“比我在江南喝的草药汤好喝多了。”
“那就好。”苏月见松了口气，把剩下的药汁装进药葫芦，“我得赶紧给城南的王奶奶送去，她咳嗽好几天了。”
“我陪你去！”沈清弦自告奋勇，“我认识路，还能帮你打伞。”
顾云舟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啊，真是闲不住。”他拿起两把油纸伞，“走吧，我送你们去，雨天路滑。”
雨幕中的京城像幅水墨画。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屋檐下的水珠连成串，滴滴答答落在石阶上。沈清弦撑着伞，跟着苏月见走在巷子里，看着她熟稔地和路边的街坊打招呼，谁家孩子咳嗽了，谁家老人腿疼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姐姐记性真好。”沈清弦忍不住说。
“记不住怎么行。”苏月见笑着说，“每个病人的性子都不一样，有的怕苦，得多加点蜂蜜；有的爱较真，得把药方写得明明白白。就像你画画，得知道每种颜料的性子，才能画出好看的画。”
到了王奶奶家，老人正坐在窗边咳得厉害，见他们进来，连忙起身：“苏姑娘，这么大的雨还麻烦你跑一趟……”
“快坐下。”苏月见扶着她坐下，把药葫芦里的药汁倒出来，“刚煮好的，趁热喝，加了蜂蜜，不苦。”
王奶奶喝着药，眼里泛起泪花：“要不是你，我这老骨头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你比我亲闺女还贴心。”
沈清弦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苏月见为什么总说“医者仁心”。原来治好病的不只是药，还有那份记在心里的牵挂，像这雨天里的暖药，能熨帖人心。
往回走时，雨小了些。沈清弦看到街角的邮差顶着雨送信，忽然想起该给婆婆写封信了。“苏姐姐，”她拉了拉苏月见的衣袖，“我们去买信纸吧？我想给婆婆写信，告诉她红梗草在京城也能治病，还说我们煮药加了生姜，她肯定会夸我记得牢。”
“好啊。”苏月见笑着点头，“顺便给你买盒新砚台，你上次说砚台磨不出墨了。”
顾云舟看着她们雀跃的样子，嘴角的笑意藏不住。雨丝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温柔的声响，像在为这雨天里的牵挂伴奏。
回到王府时，福伯正站在门口张望，手里拿着件厚披风：“可算回来了，快披上，别着凉。”他接过沈清弦手里的信纸，“老奴给你找支新毛笔，写起来顺手。”
沈清弦坐在灯下，铺开信纸，笔尖蘸着墨，却先画了个小小的药炉，旁边站着个撑伞的姑娘，正给老人喂药。她想，婆婆看到这个，肯定知道她在京城也学着关心别人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像在说悄悄话。属于他们的故事，在秋雨敲窗的傍晚，在药炉边的牵挂里，继续向前。江南的草药在京城的雨里发挥了作用，远方的思念在笔墨间有了形状，而那些藏在日常里的温柔，就像这暖药里的回甘，不浓烈，却足够让人记在心里，慢慢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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