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色像被墨汁一层层晕开，乌云低得几乎压在望青庐的旗杆上。沈菀把最后一根松枝添进火里，火苗“哔啵”一声蹿高，映得她半张脸发红，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她侧耳，风从墙头爬过，带着尖锐的哨音，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咬木头。
“今晚有暴风雪。”萧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而稳。他左手还吊在胸前，右手却握着一把削到一半的桦木弓胎，指腹弓背，试其韧度。沈菀回头，看见他眉骨上落了一层细雪，衬得眸色更黑，像两口深井，井底燃着两簇极小的火。
她心口莫名紧了紧，垂眼把火钳敲得叮当响：“墙己及肩，雪压不垮。”话虽如此，却仍忍不住起身，把储备的狼皮、干柴、椒粉一一搬到内洞最深处。动作间，她指尖碰到腰间布袋——那里装着系统奖励的“辣椒烟雾弹”三枚，冰镩一枚，火石两块。她默默清点，像在清点一条命。
萧凛看她忙碌，没再开口，只把弓胎放到膝上，用匕首继续削刻。木屑旋转着落下，被火舌卷走，发出极轻的“嗤”声。他心底浮起一丝极淡的安然：有人守在前，有人守在侧，这荒原的夜，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戌时，风骤然加剧。墙外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是桦木枝被雪压断的声音。沈菀掀帘出去，风雪扑面，像千万根细针。她眯眼，看见远处雪坡上有几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
她心口一沉，退回洞内，压低声音：“有人。”萧凛己放下弓胎，右手按在匕首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两人对视，无需更多言语——安王的青焰营，果然不肯罢休。
“我出去引开。”沈菀咬牙。
“不行。”萧凛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你着守火，我着守你。”短短十字，像滚烫的炭火落进雪堆，滋啦一声，白雾蒸腾。
沈菀鼻尖发酸，却弯了弯眼：“好，那便一起守。”她转身，从系统仓库取出最后一罐狼油，浇在火堆上，火苗轰地蹿高三尺，照亮半个洞口。萧凛则把辣椒烟雾弹分三处埋于墙根，引线牵到灶前，只要轻轻一拉，便可形成辛辣火墙。
做完这一切，两人并肩坐在火塘前。
子时，风雪最烈。墙头忽然传来“簌簌”异响，像有什么东西贴着雪面滑过。萧凛匕首出鞘，寒光一闪，火光照出墙头一双森绿的眼睛——不是狼，是人。黑衣蒙面，只露双眼，袖口绣着青焰纹。
“来了。”萧凛低语，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极浅的笑意，像是猎人终于等到猎物踏入陷阱。沈菀心跳如鼓，却稳着手，点燃第一根引线——“砰！”辣椒烟雾炸开，赤红雾气顺着风势扑向墙头，黑衣人顿时涕泪横流，弩箭失了准头。
萧凛趁机拉弓，火箭破空，“噗”地钉在第二名刺客胸口，血花溅在雪里，像一簇骤然盛开的梅。第三名黑衣人见状，竟不退反进，踩着同伴尸体跃下墙头，首扑沈菀。刀光如雪，瞬间己至面门。
沈菀就地一滚，狼皮大氅被削去半边，她反手抓起燃烧的火钳，朝对方脸上狠狠戳去。火舌舔过黑衣人蒙面布，发出焦糊味，男人惨叫，萧凛己欺身而上，作者“赤脚楠楠”推荐阅读《玉田长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弓弦缠住对方脖颈，反手一拧，骨裂声脆响，世界骤然安静。
风雪中，只余火堆“哔啵”作响。
危机暂解，沈菀却瘫坐在地，双手抖得几乎拿不稳火钳。萧凛半跪在她面前，左肩旧伤崩裂，血顺着指尖滴落，落在火堆里，发出极轻的“嗤”声，像雪粒遇火。
“你伤口又流血了——”她声音发颤，伸手去摸他的绷带，指尖沾到温热血迹，烫得她眼眶发热。萧凛却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她掌心的新茧，声音低哑：“别怕，我没事。”
沈菀咬牙，从系统取出最后半瓶灵泉水，浇在他伤口上。血止了，却仍有血丝渗出。她低头，用牙齿撕下自己衣摆，一圈圈缠在他肩上。她的发垂下来，扫过他的锁骨，带着淡淡的枳实香，像雪里突然盛开的黄果。
萧凛垂眸，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粒，被火光一照，像撒了一把碎金。他忽然伸手，指腹擦过她眼角——那里不知何时湿了，不知是雪是泪。
“沈菀。”他声音极轻，像怕惊落雪尘，“谢谢你。”
沈菀鼻尖发酸，却故意凶巴巴：“谢什么？谢你逞强？”
男人低笑，胸腔震动，牵得伤口疼，却觉得那疼也带着暖：“谢谢你守着火，也守护着我。”
子夜过半，风雪渐歇。两人并肩坐在火塘前，添柴、守火、听雪。火光映得他们影子交叠，像一株并生的忍冬，在雪夜里悄悄抽芽。
沈菀捧起一碗红糖姜茶，先抿一口，再递给他。萧凛接过，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的唇，像确认温度，又像确认心跳。同一碗茶，同一处唇印，他们喝得自然而然，仿佛己这样走过许多年。
“萧凛。”沈菀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若真有一天，我们能回京城，你最想做什么？”
萧凛沉默片刻，低声道：“在窗外种一株忍冬，窗内……”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侧脸，“种你。”
沈菀的心仿佛停顿了一下，像雪原上突然裂开的冰缝，有温热的泉水涌出。她低头，假装没听见。
火塘里，最后一根松枝“啪”地爆开，火星溅起，像荒原上第一簇不肯熄灭的春种。雪仍在落，风仍在吼，却再吹不散这一方小小天地的温度。
天亮时，风雪停了，新雪覆盖血迹，像从未有过杀戮。沈菀把刺客的弩机拆成零件，埋在火塘深处——铁器能炼刀，也能筑墙。萧凛则把一面新削的木牌插在墙头，上面用刀刻着一行小字：
“雪夜守火人，春至不归。”
沈菀站在他身侧，看晨光落在木牌上，像给那行字镀了一层金边。她忽然伸手，指尖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挠了挠，像猫儿试探温度。男人反手包住她的手指，掌心滚烫，声音低哑：
“沈菀，等春天来了，我们在墙根种忍冬，可好？”
“好。”
她侧头，看见他肩上的血渍，像雪里第一朵红梅。
雪夜漫长，但他们还有火，还有春讯，还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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