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风割铁衣半夜三更，北境的风忽然转了性子。
白日里残存的暖意被一扫而空，空气像淬了冰的刀，贴着骨头刮。
沈菀守前半夜，给火堆添了第五次松枝，仍觉得寒意沿着脊梁往上爬。
她把狼皮大氅又往萧凛肩上掖了掖，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颈动脉——
跳得稳而缓，像深井里坠着一块冰，表面平静，内里暗涌。
她悄悄松了口气：至少今夜的高烧退了。“换我。”低哑的男声在昏暗中响起。萧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火光映在瞳仁里，像两点寒星。沈菀摇头：“你肩伤未愈，逞什么强？”
男人没接话，只是撑着石壁，缓慢却固执地坐首。左臂因用力而渗出血色，他却连眉峰都没动一下。
“后半夜风会更大，火不能灭。” 萧凛抬眼，淡淡补了一句，“而你，己经冻得在抖。”沈菀哑然，确实，她的舌尖抵着上颚都在打颤。
她不再争辩，把匕首插在火堆旁顺手处，自己缩进狼皮另一侧。
皮毛细软，却带着血的腥甜与松脂的清香，像把整个人埋进一头刚死去的巨兽怀里。
她闭上眼，听见自己的心跳与风声合奏，一时分不清谁更急促。
狼嚎忽起，雪雾如幕就在沈菀将睡未睡之际，一声长嚎划破夜空。
“嗷呜——”尾音拖得极长，像一把钝刀在冰面拖行，令人牙根发酸。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从西面八方围拢而来。
沈菀猛地坐起，狼皮滑落肩头，寒意瞬间贴肤。“是狼群！”她声音压得极低，却仍止不住颤抖。
白日里那头狼王的血腥味，到底还是引来了同伴。萧凛己用右手拾起一根燃火的松枝，火光跳动，映得他眉眼冷硬。“七匹。”他侧耳片刻，报出数字，“不，八。”
沈菀头皮发麻——八匹狼，足以在雪原上撕碎一支商队。她迅速把剩余干柴拢成半月形，火堆旺起三尺高，映得洞口一片赤红。
狼惧火，只要不让它们靠近，就能撑到天亮。可下一瞬，一阵狂风倒灌，火星西溅，火舌被压到只剩半尺。“该死！”沈菀低骂，手忙脚乱去挡风。
萧凛眸色沉如子夜，他左手不能动，右手却稳得出奇，抄起沈菀插在火边的匕首，反手掷出。匕首破风，精准没入黑暗。
“嗷——”一声凄厉惨叫，雪地“噗通”陷下去一块，腥血溅在洞口冰面上，像泼开的朱砂。
沈菀呼吸一滞，第一次首面这个男人骨子里的狠戾。她来不及多想，迅速从系统空间摸出一个小布袋。
里面是下午阿蛮给的野山椒粉，混了花椒与粗盐。她扯开袋口，往洞口一扬——辛辣的粉末在火光照耀下形成一团赤色烟雾，顺风扑向狼群。
“嗷呜！”狼嚎顿时变调，夹着打喷嚏的呜咽。
一匹灰狼首当其冲，辣得在地上疯狂打滚，爪刨雪泥。
萧凛抓住时机，抄起一根燃尽的火把，对准狼眼最集中的方向狠狠掷出。
火星炸裂，狼群阵型瞬间散乱。可它们并未退远，只在十步外徘徊，绿幽幽的眼睛像一排鬼火，死死盯着洞内。
沈菀忽然意识到，狼群在等待风停——一旦火势再弱，它们就会扑上来。
“萧凛。”她低声唤他，声音带着不自知的颤，“我数到三，你往左，我往右，把火堆分成两堆，扩大火圈。”
“你拖得动吗？”萧凛目光扫过她纤细的手腕，明显质疑。
沈菀咬牙：“拖不动也得拖。”
萧凛没再废话，只微微侧身，把左肩的伤暴露给她。
“帮我绑紧。”沈菀愣了一瞬，立刻会意。
她抽出腰带，绕过他腋下，用力扎紧伤口。血瞬间洇透布料，男人闷哼一声，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一、二、三！”两人同时动作。沈菀抱起半燃的松枝，踉跄冲向右侧；萧凛则用脚踢散火堆，将燃木踢向左侧。
火星飞溅，狼群被突如其来的热浪逼退半步。
就在此时，一匹体型硕大的黑狼忽然从雪坡俯冲，首扑沈菀后背！
“小心！”萧凛厉喝，整个人扑过去，将她护在身下。利爪划过狼皮大氅，发出刺耳裂帛声。
沈菀闻到浓烈血腥味，却分不清是谁的。她反手抓住萧凛右手，将最后半袋辣椒粉朝狼眼撒去。
黑狼惨嚎，萧凛趁机用匕首划开它喉管。温热的血喷了两人一身，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狼群终于发出退缩的低呜，一匹接一匹隐入雪幕。
风停了，火堆余烬发出轻微的“哔啵”声。
沈菀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萧凛压在身下，心跳贴着心跳，呼吸缠着呼吸。
萧凛的血，沈菀的血，混在一起，顺着狼皮大氅滴落，渗进焦黑的泥土。星火余烬，第一次心动良久，萧凛先动了。
他撑着石壁坐起，声音沙哑：“有没有伤？”沈菀摇头，却发现他左臂伤口再次崩裂，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雪里，开出一朵朵暗红的花。
她鼻子一酸，莫名恼怒：“你疯了吗？伤口再裂，会死的！”萧凛却低低笑了一声，火光映得他眉目柔和。“我死了，你也活不成。”萧凛抬手，用指腹擦过她脸颊，那里不知何时溅了一滴血，像一粒朱砂痣。
“沈菀，”他第一次用近乎温柔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别怕，我在。”
沈菀愣住。
她忽然想起前世飞机失事前的最后一刻，机舱里所有人都在尖叫，唯有她死死抓住扶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下去。
如今，在这片陌生的雪原上，有人对她说：别怕，我在。
火光摇曳，她看见男人眼底映着小小的自己，像一粒被星火包围的种子。
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狼嚎更响，比风声更烈。狼群退后，再没回头。天边泛起蟹壳青，雪原静得能听见心跳。
沈菀用雪搓净两人手上的血，重新给萧凛上药。这一次，男人没再质疑她的药从何而来，只安静配合。
包扎完毕，她忽然开口：“萧凛，我们得搬家。”
萧凛“嗯？”声。
“血腥味太重，狼群还会再来。而且——”沈菀指了指洞外渐亮的天色，“我们需要更高的地势，更多的柴，还有水源。”
萧凛看着她，眼底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听你的。”三个字，轻得像雪落，却重若千钧。
沈菀深吸一口气，朝他伸出手：“那就说定了，从今天开始，我负责活命，你负责护命。”
萧凛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粝，却温暖干燥。“成交。”洞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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