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颐走进车间时,赵铁柱正指挥两个年轻人把三组刚切好的传动轴胚体往推车上放。金属表面还带着切割机留下的温热,油污味混着铁屑在空气里浮着。她没说话,径首走到车边,伸手摸了摸其中一根轴的端面,指腹在边缘停了一下。
“这组尺寸不对。”她说。
赵铁柱皱眉:“按图纸来的,一分不差。”
“图纸被人动过。”她从布包里抽出那张被荧光斑点污染的原图,翻到背面,用红笔圈出一段数据,“这里的标注线被腐蚀剂泡过,墨迹收缩了。你们照着描,自然就偏了。”
赵铁柱凑近看,半信半疑:“谁会干这种事?”
“今早六点半,有个没登记的清洁工擦过东厢房的桌子。”她把图纸递过去,“他用的是稀硝酸和丙酮混合液,专门挑墨线细的地方下手,手法很熟。”
林秀兰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试纸记录单:“pH值三点八,和昨夜提取的桌角残留一致。那人戴了手套,但袖口蹭到了图纸边缘,留下了微量溶剂。”
赵铁柱脸色变了:“你是说……有人故意改尺寸?这轴要是装上去,跑不了两天就得断?”
“应力集中点设计在连接处,断裂只会更早。”她抬眼看向正在搬运的工人,“先停下,这批胚体全部重测。”
没人再说话。两个年轻人赶紧把推车拉回检测台,三用尺一量,果然有一组偏差超出允许范围零点三毫米。赵铁柱盯着那根轴,拳头慢慢攥紧:“要不是你发现得早,这‘铁牛号’首试就得趴窝。”
曲令颐没接话,转身走向角落的工作台。她翻开牛皮笔记本,在一页空白处写下几个公式,又从包里取出一支小试管,倒出几滴透明液体滴在试纸上。试纸迅速变黄,她对照本子上的反应表,点了点头。
“这药水是青爷走私渠道里的工业清洗剂,市面上买不到。”她合上本子,“能拿到它的,要么是他们的人,要么——就是和他们长期合作的主顾。”
赵铁柱冷笑:“那不就清楚了?”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把试管收好,顺手拧紧瓶盖。阳光从车间高窗斜照进来,落在她袖口那枚校徽暗纹上,闪了一下。
傍晚前,新图纸重新打印出来,备份版本经过双重校验,交到了加工组手上。曲令颐坐在工作台前,一边核对参数一边在本子上做标记。林秀兰端了碗热水过来,放在她手边。
“公安那边还没动静?”她问。
“没来人,也没电话。”林秀兰压低声音,“那份名单的事,像是被压下来了。”
“不奇怪。”曲令颐吹了吹水面浮着的茶叶沫,“真要立案,现在早就贴通缉令了。拖着,说明证据还不够硬。”
“可那张照片……”
“照片能证明他想杀我,但不能证明他动手。”她放下碗,指尖在本子边缘轻轻敲了两下,“除非我们能抓到他亲自露面的证据。”
林秀兰沉默片刻:“你觉得今天那个‘清洁工’……是他?”
“走路姿势不对劲。”她翻开一页草图,指着角落一处细节,“那人擦桌子时,右手悬空,左手用力。正常人不会这样,除非右臂受过伤,习惯性护着。曲德昌十年前摔过一次,右肩脱臼,天冷就疼。”
“所以他亲自来了?”
“不然呢?”她合上本子,“别人不知道图纸放在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检查最松。只有他,清楚这地方每一扇门怎么开。”
林秀兰咬了咬笔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等他再来?”
“不。”她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工具架前,取下一块废弃的胚体,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他既然敢来一次,就不会只来一次。下次,得让他留下点东西。”
“你要设陷阱?”
“不是陷阱。”她把胚体放在台面上,用粉笔在表面画了个圈,“是测试。如果他真是冲着毁设备来的,一定会盯紧这批新加工的部件。只要他靠近,就会想办法确认改动有没有生效。”
“那你打算……”
“明天起,所有图纸进出登记加双人签字。”她拿起粉笔,在圈中心点了个点,“我还会在关键图纸背面涂一层显影剂,遇酸变色。他要是再动手,手印就会留在上面。”
林秀兰看着那点粉笔记号,忽然问:“万一他不来呢?”
“他会来。”她把粉笔头放进笔筒,整了整袖口,“对他来说,这不是生意,是报复。他以为我能靠知识翻身,其实他才是那个离不开钱和权的人。现在钱路断了,权也没了,只剩一个办法——让我也尝尝失败的滋味。”
窗外,夕阳己经沉到树梢底下。几个村民还在搬木料,狗剩蹲在墙根下啃馒头,看见她走出来,赶紧跳起来。
“曲姐姐!还要巡逻吗?”
“今晚照常。”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特别留意东厢房后面那扇小门,别让人从那儿溜进来。”
“放心吧!”狗剩挺起胸,“我带了弹弓,谁敢靠近我就打他脑门!”
她笑了笑,没说话,沿着院墙往办公室走。路过库房时,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屋顶的排水管。那根管子去年被大雪压弯过,修的时候接得有点歪,雨水容易积在拐角。
她记下了。
回到东厢房,她把今天的记录本收进抽屉,又检查了一遍门窗锁扣。林秀兰跟进来,低声问:“你真觉得他还会来?”
“他今天没得手,心里一定不踏实。”她拧亮台灯,“越是这种时候,越容易再冒险。他不信我会发现图纸问题,所以得亲眼看看结果。”
“可万一他带枪呢?”
“那就更好。”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扁平铁盒,“至少能当场抓住现行。”
林秀兰没再问,默默退出去关了门。
曲令颐坐回桌前,翻开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防护升级,夜间巡查加岗。重点监控图纸存放区、加工车间入口、东侧排水管下方。”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准备显影纸,替换明日主图纸。”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窗外,风开始大了,吹得晾在绳上的帆布啪啪作响。她抬头看了眼墙角的沙漏,己经是七点二十三分。
她合上本子,吹灭灯。
黑暗中,她没动,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远处传来狗叫,接着是狗剩的喊声:“谁在那儿?!”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掀开一角窗帘。
院墙外,一道人影正贴着树干移动,脚步很轻,但踩到了一堆碎石。那人立刻停下,蹲下身,似乎在听周围的动静。
曲令颐松开窗帘,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点粉末撒在桌面上。她用指尖蘸了蘸,轻轻按在一张备用图纸的背面。
粉末遇空气微微发亮,像一层薄霜。
她把图纸放进文件夹,搁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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