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扑到台边,声音发紧:“姑!我刚才去厕所,看见曲明珠在祠堂后面烧东西,火里有张图纸!”
曲令颐蹲下身,手搭在他肩上:“你记得上面画了什么吗?”
“像水车,底下还有洞。”狗剩喘着气,“她拿棍子搅火,纸角飞出来一点,我瞅见了。”
曲令颐站起身,把帆布包往肩上一提。她没往祠堂走,也没叫人去拦,而是转身走向打谷场中央的木台。
“大家都听一下。”她的声音不高,但够清楚,“昨晚有人砸水车,今天有人烧图纸。可咱们村子要往前走,不能往后退。”
人群还没散尽,三三两两站着。有人抱着孩子,有人拄着拐杖,都在等她说下去。
“明天上午十点,公社大院门口贴收成对比表。六个队用了新水车,亩产多八十六斤,人工少三个工日。这是林秀兰一笔一笔算出来的账,谁都能去看。”
底下有人嘀咕:“会不会是凑巧?”
“不是凑巧。”赵铁柱从边上走出来,“我测过水流速度,慢档比快档多存水三成七。这不是谁说了算,是泥地吸了多少水说了算。”
一个老汉搓着手:“可那光……真不是妖术?”
“是涂料。”小西川举着手里的罐子,“夜里反光,为的是让大家看清星星怎么走。北斗第七颗指夏至,水稻抽穗那天正好用上慢流。”
人群中安静了一瞬,接着有小孩拍手:“我也要看星星浇水!”
曲令颐点点头:“今晚先让娃娃们讲讲这事儿。”
第二天清早,狗剩带着十几个孩子在打谷场忙活。他们用竹片和旧齿轮搭了个小水车,旁边挂块黑板,歪歪扭扭写着:“水流=吃饭,慢流=嚼得细”。
陈阿婆坐在不远处编草绳,手指翻动,绳结一个个成型。她不说话,只偶尔抬头看一眼。
孩子们排好队,狗剩站在最前头:“第一组,讲水流!”
一个小女孩举起木勺:“快倒水,碗就满不了。就像猛灌水,田里留不住。”
下一个男孩接话:“慢点倒,碗满了还稳当。我们家田现在就是这么浇的!”
台下有人笑出声,也有大人跟着点头。
“第二组!”狗剩喊,“讲北斗!”
一个戴草帽的小孩指着天:“摇光星指夏至,那天太阳最高,稻子要喝水最多。水车调慢,让它喝饱!”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几个原本信神鬼的老头也凑近了,盯着模型看。
“这不难懂啊。”一个妇女拉住女儿,“你也去学,以后能帮家里算灌溉时间。”
正说着,曲明珠从村道那头走来。她穿了件洗旧的旗袍,头发乱蓬蓬的,手里攥着半截香。
她挤进人群,突然大声嚷:“你们教娃儿搞邪术!昨夜雷响三声,就是老天发怒!”
没人应她。
几个曾听她话的妇女低头往后退。孩子们反倒更起劲地喊起来:“慢流多存水,快流白忙活!”
曲明珠又往前冲,指着狗剩:“你个小杂种,敢偷看我烧东西?”
话音未落,一根草绳轻轻甩过来,绕住她手腕。
陈阿婆慢慢站起来,手里另一端绳子系在祠堂柱上。她不慌不忙,三缠两绕,就把曲明珠绑住了。
“咱村老规矩。”老人声音平平的,“毁物造谣,绑柱思过。你娘活着时也守这个。”
曲明珠挣扎:“放开我!你们没法无天了!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你有本事砸水车,就有本事站这儿听道理。”陈阿婆坐下,继续编绳,“绳子不解,你就在这儿待着。”
孩子们围成一圈,好奇地看着。没人害怕,也没人同情。
中午刚过,杨建国拄着拐杖走进打谷场。他肩上挎着黄军包,手里捏着一张纸。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他走到木台前,把纸贴在板子上:“这是县里刚批下来的统计报表。全公社三十七个生产队,试点水车的六个队,人均年收入比去年涨了十五个百分点。”
底下哗然。
“真的假的?”一个队长问。
杨建国看向林秀兰。她捧着账本走出来:“每一笔工分、每斤增产粮,我都核过三遍。错不了。”
“那为啥别处不用?”有人问。
“因为有人想拦着。”杨建国扫视一圈,“图纸被烧了,水车被砸了,人还想搅混水。可数据不会骗人,日子过得好不好,大家心里都有数。”
他顿了顿:“从下个月起,公社拨款支持水车推广。哪个队愿意试,报名登记就行。”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互相打听产量细节,有人己经往水利站方向走,想看看实物。
曲明珠靠在柱子上,嘴唇发白。她不再喊,只是死死盯着曲令颐。
曲令颐没看她。她蹲在模型旁,帮一个孩子调整齿轮位置。
“姑。”孩子小声问,“以后我能去水利站干活吗?”
“能。”她说,“只要你肯学。”
太阳偏西时,人群渐渐散去。狗剩带着小伙伴们收拾黑板和模型,笑声一路传到村口。
陈阿婆收起草绳,轻轻拍了拍柱子:“解了吧。”
没人动手。曲明珠自己挣了几下,绳子松了,她踉跄一步,扶住墙。
她转身要走,却被赵铁柱挡住。
“以后再动水车,”他说,“不只是绑柱子的事了。”
她咬着嘴唇,低着头走了。鞋跟磕在地上,声音越来越轻。
曲令颐站在打谷场边上,手里拿着一块焦黑的纸片。那是狗剩从火堆里抢出来的残页,一角还能看清线条——是深层钻探的设计图。
她把纸片折好,放进帆布包。
远处,水利站屋顶的风向标转了个方向。
林秀兰快步走来:“值班记录查完了,昨晚十一点西十六分,资料室门禁确实刷了曲明珠的工作牌。”
“嗯。”曲令颐应了一声。
“接下来怎么办?”
“按计划推进。”她说,“明天开始准备钻探设备组装。”
林秀兰点头,转身回去记账。
曲令颐望着水利站的方向。窗子里亮起了灯。
狗剩跑回来,手里挥着一张画:“姑!我画了个新水车,带钻头的!将来能挖地下河!”
她接过画看了看:“想法不错。”
“那你答应让我参与了吗?”
她没回答,只是把手放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
狗剩咧嘴笑了。
夜风吹过打谷场,卷起几片碎纸。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接着又安静下来。
曲令颐解开外套扣子,把帆布包往怀里拢了拢。
她听见风里有机器启动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地底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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