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颐把矿石灯放回抽屉,瓶里的试剂在玻璃壁上轻轻晃了一下。她没锁抽屉,只将手帕随意搭在上面。舞会散了,宾客走得差不多,连走廊的灯都灭了一半。她站在楼梯口,听见楼下传来低语,是曲德昌和管家在说话,声音压得紧,像两块石头在磨。
她没往下走,转身回房,顺手拧亮台灯。灯没亮。
她又试了两次,手指按在开关上多停了几秒。还是黑的。
水龙头也是干的。她拧开浴室的冷热水,管道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蹲下身,掀开橱柜门,检查水阀——被人从外面锁死了,钥匙不见。电闸箱在后院小屋里,她披了件外套出去,月光洒在青砖地上,照出一排整齐脚印,新踩的,朝向主院门口,不是仆人穿的布鞋。
她站首身子,看了眼父亲住的西厢。窗缝里透不出光,整栋楼黑着,只有他那儿亮着一盏小灯。
第二天早上,林秀兰没来报账。
曲令颐坐在书房,点起蜡烛。火苗歪了一下,她用手挡了挡风,翻开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七点整,断水电。八点十五,发现脚印三组,方向为正门撤离。未见林秀兰,未收昨日报表。”她用蓝笔圈出“脚印”,又在旁边写了个“三”。
她记得舞会上曲德昌最后那句话。
他说自己成了局外人。
可局外人不会连夜叫人封水电。
她合上本子,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几节电池、一根铜线、一个改装过的手摇发电机。这是她前些天闲时做的,原本打算给狗剩当玩具。她接上线,连到床头的小电铃上,铃响了一声,清脆。
她把它放在窗台内侧,离地约一米高,正对着院子。
夜里十一点,窗外有动静。
不是风。是人踩在落叶上的闷响。接着,玻璃被硬物敲了一下,没破。第二下重了些,裂了道细纹。第三下,整扇窗户炸开,木框飞进来,砸在地毯上。
她没开灯,也没喊人,缩在内室门后,手里握着那个牛皮袋,里面装着昨晚准备好的录音匣子和一枚带编号的铜纽扣——那是她从父亲常穿的长衫上偷偷剪下来的,留着做标记。
三个男人翻墙进来,穿着粗布衣,手里拎着铁棍。一人踹开卧室门,另外两个守在窗边。带头的那个往里走了几步,踢开地上的碎玻璃。
“人呢?”他低声问。
没人答。
“别装死!曲大小姐,你爹说了,只要你签了那份文件,这事就当没发生。”
曲令颐屏住呼吸。
那人又往前走,踩到了她白天故意撒在地板上的石灰粉,鞋底留下清晰印子。她记下了位置。
突然,手摇铃响了。
“什么声音?”一人猛地回头。
“窗台那儿!”
他们冲过去看,没人注意到卧室角落的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
曲令颐闭眼,集中精神。空间开启的瞬间,耳垂发烫,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三个人连同那根铁棍、地上的玻璃渣、甚至飘在空中的灰,全被吸进去,像被一张看不见的嘴吞掉。
五秒后,她睁开眼。
房间里安静了。只剩蜡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她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院子里空荡荡的。她低头看了看手表:十一点零七分。
城东公安局门口,值夜的民警老陈正打着哈欠。
忽然,三个人凭空出现在台阶上,滚作一团。铁棍当啷一声摔在水泥地上。
“哎!干什么的?”老陈抄起警棍冲过去。
三人还没回过神,嘴里己经嚷开了:“我们是受雇来的!”“曲老爷给的钱!”“让我们吓唬他闺女签字!”
老陈愣住:“哪个曲老爷?”
“沪上商会那个!曲德昌!”
老陈立刻吹哨,所里值班的同志全起来了。其中一人认得其中一个混混,上个月偷自行车被抓过,叫阿六。这会儿正抱着头蹲在地上,浑身发抖。
“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民警问。
“我……我不知道啊!前一秒还在人家院子里,下一秒就在这儿了!”
“少扯玄乎的,”老陈冷笑,“你自己招的,还能赖谁?”
“真不是我编的!我们进屋没两分钟,屋里就跟塌了似的,一下子黑了,然后我就飞出来了!”
民警对视一眼,把人带进所里录口供。阿六一边写一边哆嗦,笔都拿不稳。他画了张草图:一栋老宅,主卧窗户破了,屋里有张桌子,桌上点着蜡烛,墙上有幅字画,写着“积善之家”。
“这你都能看清?”民警问。
“看清了!我还看见窗台有个小铃铛,刚响了一下——”
话没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声。
曲令颐穿着素色旗袍,外罩一件短褂,手里拎着个布包走进来。她脸色平静,头发一丝不乱。
“我来报案。”她说。
民警抬头:“你就是曲家小姐?”
“是。有人夜间闯入我家,破坏门窗,意图恐吓。这是我收集的证据。”她把布包放在桌上,倒出几片玻璃碴、两张脚印拓纸,还有一小撮石灰粉。
“这些是现场留下的?”
“玻璃来自西窗,石灰是我撒的,用来显踪。脚印我己经比对过,和家里仆人的不一样。”
“那你人是怎么到这儿的?”
“我不清楚。但我推测,他们可能在转移过程中触发了某种物理异常。”
民警皱眉:“物理异常?”
“或者说是……巧合。”她淡淡地说,“反正他们现在就在你们门口,不是吗?”
笔录做了两个小时。曲令颐全程语气平稳,回答简洁,提到父亲时只称“曲德昌先生”,不加称呼。她出示了祖宅的产权证明、水电维修记录,以及昨晚舞会结束后她独自回房的时间证人——门房老李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
“所以你没看见他们怎么出现的?”
“我没看见。”她说,“但我知道他们是谁雇的。”
“依据?”
“动机。”她翻开笔记本,“过去七十二小时,我先后揭露其继女伪造账目、追回家族遗物,损害了曲德昌对财产的实际控制权。切断水电是第一轮施压,暴力威胁是第二轮。逻辑链条完整。”
民警点头,把材料归档。所长看完口供,拍板立案。
第二天中午,供电恢复。
曲令颐坐在书房,蜡烛己经吹灭,台灯亮着。她正在整理昨晚的记录,用红笔标出几个关键时间点。门外传来脚步声,这次是皮鞋,沉而稳。
曲德昌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你报警了?”他问。
“我协助调查。”她头也没抬,“公安机关依法办案,不需要我同意。”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好歹是你爹!”
“你也知道你在做什么。”她终于抬头,“雇人砸窗,威胁人身安全。这不是家事,是刑事案件。”
“我不过是想让你清醒点!”他声音提高,“那些东西你能守一辈子?迟早要交出来!你一个人,能扛几天?”
“我能扛到法律给我撑腰那天。”她合上本子,看着他,“而且我不孤单。你忘了,昨天那三个人,是怎么出现在公安局门口的?”
曲德昌眼神一震。
她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书,抖了抖封面:“你要的不是合作,是投降。可我不是你养的狗,你说坐,我就不能站。”
“你……”他咬牙,“你真要跟我走到头?”
“是你先动手的。”她把书放回去,“水电可以断,窗户可以砸,但你拦不住我想做的事。”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冷笑一声:“行,你厉害。可你别忘了,海外账户的密码在我手里。没有钱,你连螺丝钉都买不起。”
她没笑,也没动怒,只是轻轻摸了下左耳垂。
那里有点热。
她坐回桌前,拿起钢笔,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反击开始。下一步:资金分流方案启动。”
窗外,阳光照在刚换上的新玻璃上,反出一道亮光。
曲德昌转身离开时,听见她在后面说:
“对了,你那件灰长衫,右襟第二颗纽扣不见了。”
她顿了顿,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线。
“下次让人做事,记得别穿同一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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