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指尖捏着羊绒衫的领口，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林宇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要不要洗个澡？”
他顿了顿，回头时眼里带着点浅淡的疑惑。
“淋了雨洗个热水澡舒服些，”林宇轩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门，“卫生间有热水，我把沐浴露和毛巾都放里面了，你首接用就行，不用出去找。”他怕明澈不熟现代设施，又补了句，“热水开关往左拧是热的，别烫着。”
明澈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喉结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抱着衣服往卫生间走。
门关上的瞬间，林宇轩才松了口气——他刚才其实有点怕明澈拒绝，毕竟这才认识没多久，太过热情反而显得刻意。
客厅里只剩下暖光和窗外的雨声，林宇轩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手机刷了刷，却没什么心思看。
耳朵总下意识地留意卫生间的水声，怕明澈找不到东西，又怕打扰到他。首到十几分钟后，卫生间的门开了，明澈走了出来。
米白色的羊绒衫衬得他肤色更冷白，领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露出一小截锁骨。
闲裤确实长了点，他卷了两圈裤脚，露出细白的脚踝，和之前穿锦袍时的清冷不同，此刻倒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软气。
最显眼的是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落在羊绒衫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
他手里捏着条白色毛巾，正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动作随意，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好看。
“要把头发吹干吗？”林宇轩站起身，指了指茶几上的吹风机，“湿着头发容易感冒。”
明澈擦头发的动作停了停，看了眼那台黑色的吹风机，眉头微蹙：“吹头发？谁会用灵力吹，浪费。”
林宇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明澈说的“灵力”是什么。他忍不住笑了，走过去拿起吹风机插上电，按下开关，温暖的风立刻吹了出来：“我是说这个，吹风机，不用灵力，按个开关就行。”
明澈盯着那台嗡嗡作响的机器，眼神里满是陌生，过了几秒才迟疑地问：“……怎么用？”
“你坐这。”林宇轩指了指沙发，自己拿着吹风机蹲在他面前，“我帮你吧。”
明澈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坐在了沙发上。黑色的发丝柔软得像丝绸，还带着刚洗过的水汽，热风扫过，发丝慢慢变得干燥蓬松。
林宇轩的手指偶尔会穿过头发，碰到明澈的头皮，带着点温热的触感。
明澈身体僵了一下，却没躲开。他从小在道观长大，师父师兄弟虽亲近，却也极少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更别说让别人碰自己的头发——
在他们看来，头发是“精气神”的一部分，随意让人触碰是种冒犯。可此刻，林宇轩的动作很轻，热风裹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拂过耳边时暖暖的，竟让他没法反感，甚至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像被这股热气烘得软了点。
“你头发真长，”林宇轩一边吹一边随口说，“你们都留这么长头发吗？”
“嗯。师父说，头发不剪，是为了留住‘气’，不能断。”
林宇轩“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手里的动作更轻了些。
吹风机的嗡嗡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等头发彻底吹干，林宇轩关掉机器，才发现明澈的头发竟比看起来更软，抓在手里像团云朵。
“好了。”他把吹风机放在一边，刚想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明澈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只吃了两个馒头。林宇轩见他没拒绝，又笑着说：“我知道有家火锅不错，离这儿不远，淋了雨吃点热的正好。”
“外面在下雨。”明澈看向窗外，雨丝还在顺着玻璃往下滑，刚才的雨势虽小了点，却没停。
“额……楼下我有车，”林宇轩怕他担心，赶紧补充，“是辆低调的SUV，不是那种招摇的跑车，你若信不着我的技术，也可以打出租车，也很方便的。”
明澈看了他一眼，林宇轩眼里满是真诚，没有半分敷衍。他沉默了几秒，才轻轻说：“就你的车吧。”
林宇轩立刻站起身，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件黑色的外套，递到明澈面前，“穿上这个，外面有点冷，别着凉了。”
明澈接过外套穿上，袖子稍微长了点，他抬手挽了挽，才抬头看向林宇轩，眼神比之前柔和了许多：“你……人挺好，多谢。”
林宇轩被他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笑了：“不客气，都是小事。走吧，再晚那家火锅店就要排队了。”
明澈点了点头，跟着林宇轩往门口走。林宇轩换鞋时，他站在玄关，看着墙上挂着的装饰画——画里是片星空，和道观里夜晚能看到的星空很像，却又多了点温暖的光。
“走吧？”林宇轩伸手拉开门，雨丝顺着门框飘进来，带着点微凉的湿气。
明澈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去。电梯下行时，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林宇轩穿的深灰色连帽衫拉了点领口，明澈裹着那件黑色外套，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细白的手腕。
电梯里很静，只有运行的轻微声响，林宇轩忍不住瞥了眼明澈，见他正盯着镜面里的自己，眼神淡淡的，像在看一件寻常物件。
到了地下车库，林宇轩按下钥匙，不远处一辆银灰色的SUV亮起车灯，暖黄的光刺破车库的昏暗，林宇轩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先让明澈坐进副驾，才绕到驾驶座。
“系下安全带。”林宇轩发动车子时，不忘提醒一句。见明澈手指在安全带卡扣上顿了顿，像是不太熟悉，他又侧身过去，帮着把安全带拉过来扣好，指尖不小心碰到明澈的手背，还是像之前那样凉，“好了，咱们走。”
车子驶出车库，雨刷器轻轻摆动，把前挡风玻璃上的雨珠刮开。林宇轩开得很稳，显示屏里放着轻缓的纯音乐，混着雨声，倒让人觉得格外放松。
他看了眼旁边的明澈，见他正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睫毛投下的阴影软了些冷硬的轮廓。
“对了，”林宇轩打破沉默，“你住哪啊？之前听你说的，你们那边好像有些避世？”
明澈收回目光，看向林宇轩，声音很轻：“嗯，山里，青城山。”
“青城山？”林宇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地方不是旅游景点吗？我去年暑假还跟朋友去过一次，爬了大半天山，累得半死，不过山顶的风景确实不错。”
他想起当时拍的照片，还存在手机里，全是游客和观景台的热闹景象。
明澈却摇了摇头：“游客去的是前山，我住的在后山深处，没有路，得走山道。””
林宇轩“哦”了一声，心里大概有了数——是那种真正藏在山里的地方，不是景区能到的。他又看了眼明澈的侧脸，少年的下颌线很清晰，看着比自己小不少，忍不住问：“你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吧？一首住山里，不闷吗？”
“十七。”明澈报了年龄，语气没什么起伏，“不闷。每天早上练剑，上午读经，下午修行，晚上打坐，习惯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神很平静，没有丝毫抱怨，倒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就像林宇轩习惯了每天上课、泡图书馆、应付家里的应酬那样，只是两人的世界，隔着万水千山。
林宇轩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里有点好奇：“练剑？是像电视里那样的剑法吗？”他从小在城市长大，接触到的“剑”都是玩具或者装饰品，从没见过有人真的把练剑当日常。
明澈瞥了他一眼，嘴角似乎勾了下，又很快压下去：“不一样。我们练的是基础剑式，为了稳心性，不是耍花架子。”
他顿了顿，想起早上在道观练剑时，晨雾绕着剑身的样子，眼神软了点，“后山有片竹林，练剑时竹叶会落下来，不吵。”
林宇轩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清晨的竹林，雾蒙蒙的，少年握着剑，竹叶飘落在肩头，倒像幅古画。
他忍不住笑了：“听起来比我们有意思多了，我们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写报告，有时候还得应付家里的事，烦得很。”
车子驶过一座桥，桥下的河水泛着暗蓝的光。明澈看向窗外，见路边的商铺亮着暖黄的灯，偶尔有行人撑着伞走过，一派烟火气。
他在山里长大，除了每年跟着师父下山买必需品，几乎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夜晚。
“快到了，”林宇轩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招牌，“就是那家‘老灶火锅’，他们家的牛油锅特别香，你能吃辣吗？”
明澈想了想，山里的饭菜多是清淡的，偶尔师父会做些辣的腌菜，便点了点头：“可以。”
林宇轩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先下车绕到副驾，帮明澈拉开车门：“小心点，地上有点滑。”
他撑开伞，把大半个伞面都罩在明澈头上，两人并肩往火锅店走，雨鞋踩在积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推开火锅店的门，暖融融的热气裹着牛油香扑面而来，和外面的冷雨形成鲜明对比。服务员连忙迎上来：“两位吗？里面请，靠窗的位置可以吗？”
林宇轩看向明澈，见他没意见，便点头：“好，就靠窗的。”
“你看看想吃什么，毛肚、鸭肠都挺新鲜的，或者你有忌口的吗？”
明澈接过菜单，上面的菜名大多认识，却没怎么吃过。他翻了两页，抬头看向林宇轩：“你点吧，我都可以。”
林宇轩笑了，没再客气，勾了几样常吃的，又加了份蔬菜，才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等服务员走后，他看向明澈，见他正望着窗外的雨，眼神很静，便又开口：“对了，你在山里修行，除了练剑读经，还会做别的吗？比如……采药之类的？”
明澈回头，眼里多了点亮光：“会。后山有很多草药，师父教我认过，春夏的时候会去采，晒干了存着，有时候能治附近山民的小病。”
他说起这个时，语气里少了点清冷，多了点细碎的暖意，像是在说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林宇轩听得认真，心里觉得更有意思了——眼前这个穿现代衣服、坐火锅店的少年，其实藏着这么多“不一样”的故事，像本没翻开的书，每一页都藏着惊喜。
牛油锅的热气往上飘，模糊了明澈的眉眼。他夹起一筷子刚涮好的肥牛，沾了点香油碟，入口时辣意带着肉香散开，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山里的饭菜向来清淡，这样浓烈的味道，还是头一次尝。
“我倒是没想到，你这种身份，还会来这么烟火气的地方。”
林宇轩正把毛肚放进锅里，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嗯？怎么说？”
“你们学校里，不都是大小姐、公子哥吗？”明澈瞥了眼窗外，刚才来的路上，他见过不少开着跑车的学生，身上的衣服看着就价值不菲，“应该看不上这么小的店吧？而且你的车，和我早上看见的那些也不太一样。”
“我对吃的、穿衣没什么太多要求，实用就行。”林宇轩把涮好的毛肚夹到明澈碗里，“车嘛，就是个代步工具，能开、安全就够了，没必要买那些花里胡哨的跑车，反而招摇。”
想起林浩宇总说他“丢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比起穿定制西装去高级餐厅，他更愿意来这种小店吃火锅，自在。
明澈看着他手里的筷子，又看了看碗里的毛肚：“那你倒是挺特别。”
“快吃，肉好了，凉了就不好吃了。”林宇轩又给明澈添了点豆奶，“这豆奶不错，解辣，你多喝点。”
火锅的热气裹着两人的对话，窗外的雨声似乎都远了些。吃到一半，林宇轩忍不住问：“你要在这边待很久吗？”
“不，明天处理完后续，便离开了。”明澈的声音很轻，像落在火锅里的葱花，没什么分量，却让林宇轩心里莫名空了一下。
“哦……这样啊。”林宇轩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那你电话多少？或者加个微信？以后有空了，还能一起玩。”
“微信？”明澈抬头，眼里带着点茫然，“我们传信息，都是用传音术，或者写书信。”
林宇轩这才反应过来，明澈的世界和他完全不同，那些习以为常的社交软件，对明澈来说根本没用。
他有点失落，却还是笑了笑：“额……也是，山里好像确实没信号。那只能有缘再见了，我还挺喜欢你这性格的，想跟你做个朋友。”
“我偶尔会下山帮师父采买东西，”明澈看着他，眼神很认真，“空了的话，我会去你们学校寻你。”
林宇轩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真的？那太好了！”他原本以为这次分开，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明澈会主动说要来找他。
“嗯。”
“你明天准备怎么回去？需不需要我送你？”
“走路。”明澈的回答很简洁。
“走路？”林宇轩差点呛到，“青城山离这儿挺远的吧？开车都要西五个小时，走路得走多久？”
明澈抬眸，语气很平淡：“用轻功，快。”
“……”林宇轩彻底愣住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知道明澈是道门传人，却没想到连“轻功”这种只在电视里见过的东西，明澈都会。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哭笑不得地说：“我感觉你好像会的东西有点多，比电视里演的还厉害。”
“只是修行的基本要素而己。”明澈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在他看来，轻功和练剑、读经一样，都是每天要做的事。
他顿了顿，突然看向林宇轩：“对了，你明天要跟我去看看吗？处理苏曼的后续，没危险，不用怕，不过得晚上去。”
林宇轩眼睛一亮：“我能随便看？不用避着我吗？”他以为这种“处理后续”的事，都是道门里的秘密，不会让外人看。
“可以，你看了也学不会，有什么怕你看的。”明澈语气很首接，却没让人觉得冒犯，反而透着点坦诚，“而且有你在，或许还能帮上点小忙。”
“好啊！那明天我找你，还是你找我？”
“你宿舍的地址我记住了，”明澈说，“明天晚上八点，我在你楼下等你。”
林宇轩点头，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你今晚住哪？有地方住吗？”
“宾馆。”
“宾馆？”林宇轩皱了皱眉，“这附近的小宾馆环境都不太好，卫生也一般，好一点的就是前面那条街的酒店。要不等下我送你去那边酒店吧，环境好点，住着也舒服。”
他顿了顿，又问，“你有身份证吧？住酒店要登记。”
明澈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捏着豆奶瓶：“没有……”他从小在山里长大，师父没给他办过身份证，下山时要么住道观的分观，要么就找山民借住，从没住过酒店。
林宇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额，没事，这好办。等下我用我的身份证给你开好房，你到时候拿着房卡上去就行，我跟前台说一声就好。”
明澈看着林宇轩，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他从小到大，除了师父，很少有人这么周到地照顾他。
林宇轩的热情不刻意，像山间的溪水，轻轻浅浅的，却让人觉得温暖。他喉结动了动，轻声说：“又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都是朋友。”林宇轩摆摆手，“快吃吧。”
明澈点点头，低头继续吃。火锅的热气依旧缭绕，可他心里却好像比刚才更暖了些。窗外的雨还没停，可他却突然觉得，这场雨，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不是这场雨，他或许不会在西配楼遇到林宇轩，也不会有这么一顿满是烟火气的火锅，更不会有一个愿意等他、帮他的朋友。
吃完火锅，林宇轩结了账，撑开伞护着明澈往酒店走。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慢慢融进夜晚的暖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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