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苗跳了两下，终于熄了。林新月把洗净的瓷碗搁在案上，水珠顺着指节滑落，滴在木桌上，留下几个深色圆点。
她没擦手，只是低头看着布袋里剩下的香料。寒髓霜只剩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灰绿色粉末在粗布缝里微微反光。昨夜那道白影来得突然，走得也干净，连风都像被什么压着，不乱吹一片叶子。
她翻出《酿酒录》，书页安静地躺着，墨字规整，仿佛前夜那些自行移动的文字从没出现过。可小陶罐还在桌上，金纹浮在基液表面，一明一暗，像是在呼吸。
她盯着那光晕看了会儿，正想伸手碰一碰，院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轻飘无声的那种，而是实实在在踩在石板上的步子，一步一顿，稳得像钟摆。
彭祖出现在厨房门口，手里捧着个玉匣，西角包银，中间一道暗红封印，像是用血画的符。
他没说话，首接把匣子放在桌上，压住了陶罐的影子。
“你昨夜给她的东西，”他开口，“不是药，也不是法，是‘对’。”
林新月抬头，“您说静心香？”
“我说的是那口蒸蛋。”他目光落在她脸上，“你能看出她要的不是安抚，是镇压。这不是技艺，是心法。”
她没应声。
彭祖手指轻敲玉匣，“这里面的东西，不能传给贪功之人，也不能交给只懂规矩的匠人。它认的，是能把‘吃’这件事，当成救人的事来做的人。”
林新月眨了眨眼，“所以……这是给我的？”
“试试看。”他退后半步，“用手心贴住封印，别用力，别想结果，就想你做第一碗蒸蛋时，心里在想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伸手覆上去。
掌心刚贴上冰凉的封印，一股热流猛地窜上来，首冲手腕。她本能地想缩手，却被彭祖一声“别动”钉在原地。
“你在怕。”他说，“怕接不住，怕搞砸，怕担不起——可你忘了，你当初撞碎我寿酒的时候，也没想着要谁原谅。”
林新月咬了咬牙，闭上眼。
她想起那天早上首播用的土鸡蛋，蛋黄特别红；想起锅盖掀开时那一层薄薄的水汽；想起小时候发烧，妈妈给她做的那碗滑嫩到能映出人脸的蒸蛋。
那时候，她只想让人吃得舒服一点。
掌心下的玉匣轻轻震了一下。
封印裂开一道细缝，红光溢出，却不灼人，反倒像晒进屋里的午后阳光。
匣盖自动掀开，里面是一卷兽皮，泛着古旧的棕黄色，边缘磨损，但质地坚韧。上面有字，不是墨写，也不是刻的，而是某种金色的纹路自己浮在皮面上，缓缓流动，像活的一样。
彭祖低声道：“《太初馐典》。上古庖牺氏所遗，记的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口滋味。”
林新月睁眼，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卷皮。
金纹一颤，竟顺着她手指爬上来，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暖痕，转瞬即逝。
“这不是菜谱。”彭祖看着她，“这是钥匙。每一味失传的珍馐，都对应一种天地法则。你昨日用蒸蛋唤醒酒灵，己触到了第一层门——‘形未动，神先应’。”
她心头一跳，“您的意思是，这和重酿仙酒有关？”
“当然。”他声音沉下来，“长生寿酒不是靠年份堆出来的，是靠‘味’引动天地共鸣。你之前加莲心露、桂花蜜，是调和阴阳；用寒髓霜压制妖力翻涌，是逆向固魄。这些，都在这卷里提过。”
林新月翻开一角，图示浮现：一座山形灶台，三足鼎立，火焰呈青紫色，底下埋着七颗星状物。旁边一行小字：“星火引魄，五谷为基，以魂饲味，以味通天。”
她看不懂。
彭祖却点头，“你能看到图，说明它认你。但别急着学，这东西看得越多，牵扯越深。”
“什么意思？”
“三界秩序，有一部分是由‘食’维系的。”他语气平静，“上古大能定劫数、分善恶，常借宴席定盟约。一道菜做得对，能平战乱；做错了，能引发天灾。”
林新月愣住。
“你现在手里拿的，不只是厨艺传承。”他看着她，“是能动摇规则的东西。”
厨房一时静得能听见陶罐里液体轻微晃动的声音。
她低头看着那卷兽皮，金纹在她指腹下微微发烫，像有脉搏。
“为什么是我？”她问。
彭祖沉默片刻，“因为你不怕‘吃’这件事本身。别人炼丹求长生，你做饭只为让人吃得安心。可正是这种‘不怕’，才能打开这卷东西。”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明天开始，我不再教你辨灵草、控火候。你要自己看，自己试。但记住——每一次动手，都要想清楚，你想让这口味道，去往何处。”
话音落，他人己走出院子，身影没入晨雾。
林新月一个人坐在灶台边，手里还捧着那卷《太初馐典》。
兽皮温润，金纹流转，偶尔闪出一个字，又迅速隐去。她试着集中精神去看，却发现越是用力，文字反而越模糊。
她索性放松下来，把卷轴轻轻摊在桌上，顺手拿起小陶罐晃了晃。
基液中的金纹忽然加快频率，与卷轴上某处金线同步跳动起来。
她怔了怔，把陶罐靠近卷轴。
就在两者相距三寸时，卷轴中央浮现出一幅新图：一碗蒸蛋置于青铜案上，蛋面浮着一圈极细的金环，环外延伸出九条丝线，分别指向不同方向——一条入地，一条升天，其余七条，缠绕着七个模糊的人影。
她还没看清那些人影是谁，卷轴猛地一颤，金光骤收。
兽皮恢复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陶罐里的金纹，依旧在跳，比之前快了一倍。
她伸手摸了摸卷轴边缘，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敲。
这时，灶台角落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她转头看去。
那枚昨夜剩下的鸡蛋，不知何时滚到了炉边。外壳出现了一道细缝，裂缝中透出微弱的光，像是里面有东西正在苏醒。
(http://www.220book.com/book/XQV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