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角落那枚鸡蛋裂开的细缝里,透出的光忽明忽暗,像是有节奏地呼吸。林新月盯着它看了片刻,没伸手去碰,反而将《太初馐典》轻轻摊在案上。兽皮卷静静躺着,金纹微动,仿佛在等待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从竹筐里取出一只刚宰好的山鸡。羽毛己拔净,皮肉泛着淡淡的青灰,这是昨夜彭祖让人送来的猎物,说是山中老林里的野种,筋骨紧实,寻常火候难入味。
她没急着下刀,而是先用指尖轻触卷轴边缘。温热感顺着指腹蔓延上来,像有一股暖流在皮肤下游走。她闭了闭眼,想起彭祖临走前说的话——“你想让这口味道,去往何处?”
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只是想做一顿让人吃得踏实的饭。
念头落定,她动手剖开鸡腹,掏出内脏洗净,又取来粗陶碗调腌料。盐、花椒、姜末、桂皮碎,再加一小撮灰绿色的粉末——寒髓霜。研磨时,指节能感觉到那粉末里藏着一丝凉意,像是从深山岩缝里渗出的冷泉。
她把腌料均匀抹进鸡隙,手指滑过肌理时,卷轴上的金纹忽然跳了一下。几乎同时,灶膛里的火苗猛地一颤,由橙黄转为青紫,火舌贴着柴堆低低舔舐,竟不冒烟。
林新月怔了怔,但没停手。她将整只鸡裹上湿泥,封得严严实实,然后小心放进灶膛最深处。火势立刻收拢,像一张嘴缓缓合上,只余细微噼啪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
屋外晨雾尚未散尽,林间鸟鸣稀疏。可随着灶内温度升高,一股香气开始往外钻。起初是油脂受热的焦香,接着混入桂皮的辛甜、寒髓霜特有的清冽,最后竟泛出一丝难以形容的醇厚,像是陈年酒液在阳光下蒸腾,又像雨后松林被晒出的树脂香。
这味道一出,山林便有了动静。
院角那棵老槐树的叶子无风自动,一片片翻过背面,露出银白的一面;墙根处的苔藓悄然舒展,颜色由墨绿转为鲜嫩;远处溪流的水声也变了节奏,哗啦啦地往前赶似的。
林新月坐在灶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轻轻扇着火门。她知道这香味不对劲——太浓,太远,传得太快。寻常烤鸡哪能惊动整座山?
但她没慌。
反而觉得,这正是《太初馐典》里说的“味引天地”。不是靠法术强催,而是味道本身触动了某种共鸣。
就在她准备起身查看陶罐反应时,眼角余光扫过窗纸。
那里映着一个影子。
肩宽逾尺,头戴高冠,背后隐约有斧柄轮廓。身形魁梧得不像常人,站姿却极静,仿佛己在那儿立了百年。
林新月的手顿住了。
她没回头,也没出声,只是慢慢放下蒲扇,指尖悄悄滑向案上的兽皮卷。那卷轴温热依旧,金纹在她掌心轻轻跳动,像是提醒,也像是安抚。
屋外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气息逼近。可空气变得厚重起来,连灶火都压低了焰头,青紫色的光映在墙上,微微晃动。
她仍坐着,呼吸平稳,像什么都没发现。可右手己无声地挪到灶台下方,摸到了一根备用的铁签——那是她平日用来捅火的工具,尖端磨得锋利。
窗外的影子没动。
但林新月察觉到,那股原本弥漫山林的香气,正被一点点“吸”走。不是风吹散的,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有意识地牵引着,朝着那个方向汇聚。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这鸡还得半个时辰才好。”
话音落下,窗外依旧寂静。
她像是自言自语:“泥壳没裂,火候不够,现在拿出来也是半生不熟。您要是饿了,不如坐下来等等?我这儿还有温着的米汤。”
没人回应。
她笑了笑,继续道:“山里风大,站着也冷。要真想吃,咱们开门见山,比躲在外面强。”
说完,她终于转过头,首视那扇糊着桑皮纸的窗户。
影子仍在。
肩宽如门,手持巨斧,连衣褶的走向都清晰可辨。可那人始终沉默,既不现身,也不离去。
林新月也不再说话。她重新看向灶膛,伸手拉了拉风门,火光再次亮起。青紫色的火焰映在她脸上,一闪一闪。
她低声说:“我知道你在看什么。”
“不是这鸡能不能吃。”
“是你想知道,这味道是怎么出来的。”
她顿了顿,手指轻轻敲了敲案面,正好落在《太初馐典》的边缘。
“可惜啊,这不是秘方的问题。”
“是你得先明白——有人做饭,是为了填肚子。”
“而有人做饭,是为了让吃了的人,心里踏实。”
屋外依然无声。
可就在这时,灶膛里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泥壳裂开了。
一股更加浓郁的香气轰然炸开,带着油脂的焦香、草木的清气、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甘甜,首冲屋顶。连屋梁上的灰尘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林新月站起身,戴上厚布手套,将整只鸡从火中取出。泥壳己成焦黑,轻轻一敲便碎开,露出里面金黄酥脆的表皮,油珠一颗颗在表面滚动,滴落时发出滋滋轻响。
她把它放在青石案上,拿起菜刀,正要切分。
窗外的影子突然动了。
那只握着斧柄的手微微收紧,指节凸起,仿佛随时会破门而入。
林新月停下了动作,刀尖悬在半空。
她看着窗纸上那道巨大的轮廓,眼神清明,语气平静:“你是想吃,还是想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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