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颈上挂着一千文赏钱,压得肩膀生疼,心里却亮堂:名声有了,腰包鼓了,可独眼老猫供出的“太湖余匪”名单里,竟夹着“盐路小渔户”五个字——像一把钝刀,悬在他头顶。巡检司审案,最擅顺藤摸瓜,昨夜私盐那点小藤,要是被官差顺手捋到,别说赏钱,脑袋都得搬家。
他蹲在码头石阶,看日头一点点西沉,水面泛起金鳞,却像无数钢刀。
“得把刀口磨钝。”沈三咬咬牙,盯住了巡检司后院——那里堆着刚审完的案卷,只要一把火,把“盐”字烧成灰,风一吹,万事干净。
二更鼓响,城门合闸,河风裹着湿气。沈三换上一身黑衣,用锅灰抹了脸,只露两只眼。他背只空竹篓,里面塞两罐火油、火石、艾绒,悄悄摸到巡检司后墙。墙根杂草半人高,蛐蛐声此起彼伏,替他打掩护。
巡检司大堂还亮灯,书办们哈欠连天,誊录供词。沈三绕到后院小门,门轴锈,轻轻一托,"吱——"像老猫叫,他侧身挤进。院内堆着几只木箱,红笔标"癸未卷",正是近日案牍。
沈三心跳擂鼓,手却稳。他先摸一块瓦片,远远抛向墙角,"啪"一声脆响。值夜捕快骂骂咧咧过去查看。趁这空当,他猫腰蹿到箱前,掀盖——一股陈墨味扑面,卷宗整齐码放,最面上那份,墨字未干:"据犯猫某供,有渔户夜运私盐……"
沈三眼尖,心口一缩,掏出火油罐,拔塞,"咕咚咕咚"沿箱口浇一圈,又撒艾绒。火石一击,"刺啦"火星溅,火舌"轰"地窜起,舔上纸页,火光明亮,照得他额上汗珠滚金。
"走水了——"远处捕快惊叫,铜锣"当当"乱敲。沈三转身飞奔,脚下却踩到一卷掉落的供状,顺手捞起塞进怀里,权当护身符。火舌卷上房檐,噼啪作响,像年节爆竹,替他送行。
院内大乱,捕快们提桶端盆,慌成没头苍蝇。沈三贴墙根,趁黑摸回小门,刚跨出门槛,背后一声暴喝:"小贼,站住!"
回头一看,是马脸捕头,鞋跑丢一只,赤足追来,手里腰刀泛寒光。沈三撒腿狂奔,穿过两条暗巷,耳边风声呼呼。捕头穷追不舍,嘴里大骂:"敢烧老爷的卷,剁了你!"
沈三熟悉水路,三转两绕,奔到河埠头,一个猛子扎下,"噗通"水花溅白。夜黑如墨,他潜水十余丈,才敢探头换气。岸上火把晃动,捕头跺脚吼叫,却不敢下水,只能眼睁睁看黑影没入河心。
沈三游回自家船底,手攀船帮,"呼哧呼哧"喘气。火光照远城墙,巡检司上空黑烟滚滚,像一条乌龙盘旋。他抹了把脸,咧嘴无声笑:卷宗化灰,盐路暂安。
湿衣剥下,他钻进船篷,点火石照怀里供状——正是独眼老猫画押的那份,末尾列"同伙"名号,却己被火燎去半边,只剩焦黄纸角。沈三暗叫侥幸,把残纸撕成碎片,抛进河里,看纸屑随波远去,像黑灰的蚂蚁,再无归路。
远处更鼓三响,城门不开,捕快却必大索渔户。沈三不敢合眼,连夜升帆,顺流向太湖深处驶去。夜风带火味,也带自由味,他站在船头,手握新桅绳,心里亮堂堂:
"火是我点的,路是我开的,下一步,该让钱生崽,再不给官家留尾巴!"
船影远去,黑烟渐散,只剩残灰在夜风里打着旋儿,像无数死去的罪证,悄悄沉入河底。
第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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